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狗男人我来虐你了[快穿]   作者:岁岁朝   文案   何为狗男人,渣贱渣贱方为狗男人。   朝夕身为这些狗男人命运线中的情劫,任务就是好好虐上他们一顿,叫他们知道感情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一个世界 将朝夕当成替身的渣渣人卑微的亲吻她的嘴角说着爱她,朝夕无动于衷: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第二个世界 心机深沉的渣王爷在她面前将计划全盘托出,而她只是轻笑着:你为何同我说这些?我根本……丝毫不在乎。   第三个世界……………(后续不断更新)   避雷:   1、非典型虐渣文 男主比较狗   2、女主没心,拼得是演技。   内容标签: 系统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朝夕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的情劫就是我   立意:正道的光 第1章 替身情人梗(一)   《空余恨》宣传活动的时候,朝夕见到了时景深,他坐在台下,一身剪裁得当的黑色西装,背脊挺得很直,眼神认真地盯着台上看,有不少来活动的粉丝对着他拍了照片,大概觉得看脸来说这也是个明星。   时景深当然不是明星,他可是《空余恨》背后的大金主,也是朝夕的金主。   可他来不是来看朝夕的,朝夕心里清楚,他看得,是这个剧的女一号,付绾。付绾人如其名,长得就是一副婉约派小白花的模样,人也确实小白花,明明是一线女星却早早公布了恋情,低调恋爱终于在今年修成了正果,和圈内那个著名的摄影师领了证。   许是她确实人美心善不作妖,即使公布恋情也没有惹上许多反感,不少粉丝还力挺,称她是“娱乐圈最干净的女明星”,一不傍豪门,二不和男演员炒作,感情生活也一直很低调,认认真真搞事业,业务能力好还是有名的拼命三娘。   不要说粉丝了,就是一直被时景深当作付绾替身的朝夕都对她讨厌不起来。   付绾打算在这个宣传活动上正式公布自己结婚的消息,这是朝夕在化妆间中无意听见的。   她心想,付绾要真公布了,时景深那只狗就又要发疯了。   付绾接过话筒,冲着镜头笑了下,将头发撩到耳边,眼神认真了起来:“借着这个机会,我也想向大家公布一件事情。”她伸出了右手,右手上有一颗闪亮亮的戒指,钻石没有很大,样式大大方方,是她一贯的风格:“我结婚了。”   她唇角勾起,脸上的神色是幸福的。   闪光灯的声音瞬间响起一片,朝夕虽然入行也有几年了,对闪光灯却一直有些不适应,她偏过头,避开了光源。余光瞧见时景深的表情狰狞了一下,几乎要将他本性暴露出来。   但是他在媒体面前一向伪装得好,很快便克制住了。又恢复了一副带着淡淡笑意的模样,甚至还伸手鼓了几下掌,好似在为付绾祝福。   装,朝夕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继续装。   宣传活动结束,作为这个剧的女五号,付绾的小丫鬟。朝夕和付绾的对手戏比较多,同付绾也是有些熟络的,自然要上前同她道声贺。   “付绾姐,新婚快乐。”朝夕笑着拥抱了一下她。   付绾在剧组里一直拿她当妹妹照顾,可能是朝夕眉眼本来就同她长得有点像,心里不由自主会有亲近的感觉。她对着朝夕眼中真诚:“谢谢,朝夕,你也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我的婚礼三个月后举行,你一定要来啊。”   朝夕点了点头,就听见身边一道声音传来:“绾姐,也别忘了给我请柬。”   这声音低沉平稳,像是深谷中的风,一听就是时景深那个狗/逼。   朝夕差点没维持住自己脸上的笑,抖了一下,付绾有点奇怪:“你冷吗,是不是这里空调开太大了?”   “确实有点,时总,付绾姐,我先去卸妆了,你们聊。”   她快速逃开,听见付绾爽朗的声音传来:“景深,当然不会忘了你。”   付绾是时景深大学学姐,时景深对她爱而不得。当年告白被拒绝的明明白白,本还想再接再厉,结果没过几个月人家直接公布了恋情。   他在付绾面前装得好,说什么拿得起放得下从此以后只做好朋友,转头就包养了和付绾有五六分像的朝夕,行事作风浪得很。   不愧是这个世界钦点的狗男人,野不过野不过。   何为狗男人,渣贱渣贱方为狗男人。许是连月老都看不下去,捏出了朝夕这个小情劫出来,将她安排进这些个狗男人命运线中,她的任务,就是狠狠虐上他们一顿,叫他们知道世道险恶,不是能由得他们为非作歹的。   她一边卸妆一边和姻缘府配给她的小系统聊着天:[我这脸长得还可以啊,时景深怎么不开窍呢。]   系统眯了眯小眼睛:[比起付绾还是差了点,清淡了些。]   朝夕道:[还不是你们思虑不周全,你要是给我个倾国倾城的皮囊,时景深还能不栽在我身上?月老是怎么想的,让时景深心里头藏了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自古以来得不到的总是最好?我怎么比得过?]   系统不敢妄议月老,只能打着哈哈拍着朝夕的马屁:[这要是都拿下来了,谁还敢在月老面前说你是个没什么工作经验的小情劫?这正是能让你展现工作能力的好机会啊!到时候把你转成姻缘府正式员工,五险二金少不了。]   也是。朝夕心里一想,用清水洗净了脸,刚准备把礼服换下来,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时景深。他脸上虽然带着笑,情绪却不对劲。朝夕在他身边也算是待了很久,他的情绪变化还是拿捏得很准的。   她微微一愣:“景深,你怎么来了?我还要把这件礼服换一下……你脸色怎么看起来有点奇怪?”   时景深从没在她面前说过付绾的事情,她也装傻充愣只做不知道。   时景深笑了下,没理她,转身把门上了锁,咔挞一声,在寂静的化妆间尤其清晰。再抬头望向她的时候,眼睛晦暗了许多。   朝夕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往后退了几步,身体踉跄了下,用手撑住化妆台。她轻轻咬了下唇,刚卸完妆的白净面庞上红得快要滴血:“这里不行……这是化妆间,会有人的。”   时景深走到她身边,吻细细落在她的耳边:”没事的,我已经叫人清了场,不会有人来的。”   他几乎半哄半骗地叫朝夕应了下来,等到朝夕迷迷糊糊被他按住了双手后,才猛然发了狠。   妈的,时景深果然是受了刺激,拿她跟仇人似的摆弄,他眼睛笼上了一层血丝,有碎发垂了下来遮住眼睛,更叫人觉得阴郁。化妆间镜子上的灯明晃晃地照着,他单手将朝夕双腕紧紧扣着,朝夕半眯着眼睛,说话断断续续:“景深,我……我手疼……”   时景深恍若未闻,咬着她的耳垂:“你喜欢谁?”   他问得执拗,喘息声极重,听得朝夕耳朵一热。她冲着时景深笑了笑:“……你……你”个仙人板板,老娘手都快断了。   时景深笑得很满意:“乖女孩。”   朝夕恍然想起刚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见时景深的时候,他就是这种态度,逗小孩一样。   “我不逼你,你愿意陪在我身边的话,少不了你的好处。你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   朝夕紧张兮兮地点点头。   时景深嘴角弯了下:“确定是自愿的?”   朝夕嗯了一声:“自愿的。”   于是时景深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乖女孩。”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   其实只要细想,就知道时景深对她并不上心,时家家大业大,手里的好资源一大把,给她的却都是无波无澜的东西。   啧啧啧,男人啊……   时景深这渣渣尽了兴,抱着朝夕上了车,朝夕按下车窗,把脸倚在窗边。   “你今天不高兴,对吗?”   时景深答非所问,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睛,突如其来地说:“有个音乐类节目,你想去上吗?”   朝夕愣了下,摇了摇头:“我不会唱歌。”   “不会唱歌就去学,现成的好资源放在眼前给你都不去抓住,你这个个性,怎么在娱乐圈混?”他口气中多了些教育的意味:“你看看付绾,起点和你是一样的,可她无论是真人秀还是电影,哪一样都不放过,哪一样都出彩。”   “是啊,付绾姐好厉害。”朝夕感叹,旋即又笑了起来:“可我和付绾姐不一样啊,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把我能做好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景深,这样也不对吗?”   时景深愣了下,瞧见朝夕笑得天真烂漫,他顿了下,移开目光,轻轻吐出一口气:“是我忘了,你和她不一样。” 第2章 替身情人梗(二)   时景深一回家就进了书房,朝夕停住了脚步没跟进去,安安静静地回房睡了觉。   等他忙完工作回到卧室的时候,看见朝夕留了一盏床头灯。她睡觉轻,一点灯光声音都能将她吵醒。平时睡觉的时候窗帘总是拉得严严实实的,这盏灯很明显是留给他的。   昏黄的灯光下,朝夕的呼吸有些不安,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似乎睡得很不好。时景深走过去,将灯关上,睡在了床的另一侧。   他的动静让朝夕有些转醒,她说话不是很清楚,带了些鼻音:“忙完了?”   时景深“嗯”了一声。   朝夕半睁了下眼睛,朝他看了一眼,复又闭上:“晚安。”   她声音很轻,眉头却全然舒展了开,身体往时景深怀中靠了靠,满满的依赖。时景深愣了下,揽住了她:“晚安。”   系统:「你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的?」   朝夕:「我要真睡了还能和他来这一出?谁吵我睡觉反手就是一掌好么。」   她好不容易撑到时景深来,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时景深已经不在了。   朝夕打开手机,微信显示王薇发了十几通的信息,一点开,最新的一条便是:朝夕,你走了什么狗屎运?!   王薇是朝夕的经纪人,也是她身边唯一知道她和时景深关系的人。她伸手往上滑了滑,打算看看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然后就看见王薇发了好几个合同过来让她挑,说这几个都有意向和她签约。   她发了句:你让我认真看看再回你。   王薇一看她这边回了微信,立刻又发了一大长串过来:你可总算开窍了!别整天围着时景深转。姐姐在这个圈子里时间比你长,看得事情多了,你就算对时景深再真心,你们这种关系能修成正果简直是天方夜谭。趁着年轻,在他身上多捞几笔,这才是实实在在的。   她说得确实是实话,不过可惜朝夕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时景深,她没再回王薇的微信,下了楼。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她和保姆顾素兰在家,十分安静。朝夕边吃着早餐别翻看王薇发过来的几个剧本,这几个本子都很不错,不过其中有一个最合她的心意——《民国旧影》。   这部剧是根据小说改编的,讲得是民国时期的家国情怀,给她的角色是女三号,一个歌女。   朝夕以前看过这本小说,当时就很喜欢这个人物,从初期的混迹在灯红酒绿之中,到后来的愿为国家献身,整个人物非常饱满,最重要的是,这部剧拍摄周期最长,还是封闭拍摄,不能随便离组,她作为女三号要拍两个月,也就是说她能和时深分离两个月。   系统很是不解:「你之前天天围着时深转就是为了刷脸,还和你的经纪人说不接时间长不能离组的剧本,怎么现在变了想法。」   朝夕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你不懂,刷脸也要有个限度。有一个人天天都在你身边,突然有一天他不见了,你会是什么感觉?」   系统想了想,试探性的说:「……清净?」   朝夕:「……」这就是你单身的原因,亏你还是姻缘府出来的。   她不再和这个不解风情的系统废话,给王薇发了微信过去:薇姐,我要接《民国旧影》。   电话那端王薇都快热泪盈眶了:朝夕,你果然长大了!终于不恋爱脑了,这个本子确实好,我之前还担心你因为拍摄周期长戏份多不愿意接。那你尽快收拾收拾,这个剧组在入组前安排了两周的剧本围读,还请了老师给你们补近代史。让你们早点进入状态。   朝夕回:行,但是我要先陪景深过完生日。   王薇:……行吧。之前是我想多了,你这个恋爱脑!!   朝夕笑了下放下手机,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响声,她吓了一跳,立刻跑上楼看是什么情况,却在时深的书房里发现了散落一地的书籍。   顾素兰手中拿着擦书柜的抹布,正蹲在地上将书一本一本捡起来。   听见朝夕来,慌忙抬了头:“朝小姐。”   朝夕道:“刚听见响声,没砸着你吧?”边说着边蹲下来一起帮忙收拾。   可她这么说,顾素兰眼神中明显更慌张了。朝夕觉得有点奇怪,她平时和顾素兰关系不错,这么慌张的神情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   “我没什么大碍,本来想擦一擦先生的书柜,结果不小心把书都弄倒了。朝小姐,我来收拾就好了,您去忙吧。”   朝夕莞尔:“没事,我来帮你。”   顾素兰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手中牢牢抓着一本《艺术通史》,又堆了几本书放在这本书上,然后装作不经意一般站起身,把书一本本往时景深的书柜里放了进去。   朝夕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等她都收拾好之后,笑着道:“阿姨,帮我榨杯橙汁吧,有点想喝橙汁了。”   顾素兰不放心地朝着书柜瞥了一眼,又见朝夕笑得坦然,完全是一副什么异样都没发现的模样,眼中很是挣扎,张了张嘴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又似乎在担心。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点了点头,露出质朴地笑容:“好的朝小姐,我现在就去弄给您。”   她一下楼,朝夕就飞快地开了书柜,将那本厚重的《艺术通史》拿了出来,一翻,一张照片落了出来。   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子,笑得眉飞色舞青春洋溢,眉眼间同朝夕长得很是相像。   那是付绾,大学时期的付绾。是时景深珍藏在心底深处的付绾。   系统:[是不是很气?]   朝夕:[并不哦,很开心呢⊙▽⊙要找个好机会利用利用呢!]   系统见她眼波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眼神中带了些许兴味,好似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朝夕把照片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把书合上放在书架中不再碰。从楼上走了下来。   顾素兰观察着她的表情,心中吐出一口气,看来朝小姐是没有发现的。   要是让朝小姐看见时先生书里藏了另一个女人的照片,怎么样都不会是这样的表情。可是这事毕竟不是她该管的……她又不好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时景深生日那天一直在加班,等到深夜一身疲倦地回到了家,一眼就瞧见了放在桌上亮着蜡烛的蛋糕。   烛光中朝夕开心的跑向他:“景深,生日快乐!”   她抬头看向挂钟:“还好,十一点半,你的生日差点就过了。”   时景深一愣,恍然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朝夕拉着他的手:“愣什么,过来许愿啊。”   她眉眼弯弯,弯到了他心坎里。 第3章 替身情人梗(三)   她说话轻声悦耳,仿佛叫他忙了一天的疲惫都瞬间打消了:“错过了这次许愿的机会,可就要等到明年了。”   时景深早已经过了相信“生日愿望”这种鬼话的年纪,就着朝夕拽着自己的手将她拖到了怀里,低头看去,深邃的眸色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么晚等我回来就为了搞这个,嗯?”   “对啊,”朝夕抬头朝他看去:“我明天就要进组了,趁着今晚给你过个生日。”   她嘴巴努了努,时景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已经收拾好的行李。   心里没来由的空落了下,而后他松开了朝夕,抬手在蛋糕上摸了快奶油,沾到朝夕的脸颊上:“你要去演什么?”   他轻笑着,好似朝夕要去演戏在他这里像是个笑话。   “《民国旧影》里的穆嫣然,一个歌女。”   “要去多久。”   “两个月,还有一个星期的剧本围读。而且这个剧组是全封闭的,不能随意离组。”   “时间这么长?”时景深眉头轻轻一皱,动作顿了一下:“给了你多少酬劳,让你花两个月的时间在剧组里不能出来?”   朝夕挑眉一笑:“酬劳不多,可是……可是你之前不是旁敲侧击说要我有些事业心的么?我想了很久,觉得景深你说的确实对,以后,不能总围在你身边。”   她从时景深的怀里挣脱出来,他怀抱落了空,有些不习惯,想起了自己之前和她说的那些要她上进些的话,明明道理都是没错的,现在却突如其来有些懊恼。   他固执地上前在她脸上咬了一下,正正好咬在抹了奶油的地方。   朝夕吓了一跳,睁圆了眼睛看着他,看得他不禁失笑:“你?事业心?别闹了。”   “你怎么还瞧不起人呢?”朝夕瞪着他:“景深,我是真喜欢这个角色,我肯定会演好的,你等着看。”   她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模样,就好像以前学校里每逢期末考试就发奋读书的学生一般。时景深压根儿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屋子里没了朝夕的气息,他才怔了怔,给朝夕发了个微信:什么时候走的?   朝夕:早上六点的飞机,凌晨四点就从家里出发了。   时景深:那就好好演戏吧,我等着看。   朝夕:哼/   小丫头在他身边待久了,越来越不怕他了。刚到他身边的时候可是百般讨好的模样,现在虽也乖,乖中又带着些叫他哄着的娇气。   他想了想,给韩博琰发了个微信:今天有个艺人要进你的组,叫朝夕,你多照看着点。   韩博琰是《民国旧影》的导演,也是时景深的发小。   隔了几分钟,对方回道:呦,难得啊,你时景深能开口叫我照顾个人,还是个不温不火的小艺人。怎么着,付绾彻底成过去了?   时景深那段青春往事,韩博琰也是知情人。   提到付绾,时景深顿了顿:不是一回事儿,叫你帮个忙话这么多,你照看着就行了。   韩博琰不仅答应地爽快,语气里还暗戳戳:行,我不仅照看着,还帮你看着,保证不叫别人先下了手。   他这话说的时景深有点想笑,韩博琰不知道,对于朝夕,谁都没他下手下的快,他有那个自信觉得,她现在满心满眼里都是他,根本看不上别人。   刚进剧组不是那么容易进入状态,剧本围读的一周都快过了,韩博琰觉得朝夕的感觉还是不太对。   结束之后她把朝夕和几个主演留了下来,尤其对着朝夕狠狠说了一顿:“朝夕,你演得是一个在红尘里打滚的风尘歌女。有你这样看起来就清清白白的歌女的吗?你是良家妇女还是歌女?明天就正式开机了,你这个状态能不能行?”   朝夕点头:“能行。”   “能行?你倒是拿出个能行的样子来啊。”韩博琰顿了顿,心绪浮躁地快速翻了翻剧本:“你今晚跟我走。”   朝夕一愣,试探性的说:“导演……这样不好吧?”   韩博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又见几个主演都在一旁忍住笑意,知道自己的话说得确实有歧义。他伸手把剧本往桌上一拍。   “我说你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思想怎么这么不单纯,我们住得酒店不远处就是一家清吧,每晚都有驻场歌手在,带你去那边找找感觉。”   他目光一暼,看了看其他几个主演:“大家一起去吧,顺便放松放松,这几天剧本围读大家都辛苦了。明天正式开机后,就不能这么玩了。”   韩博琰平时吊儿郎当,但工作的时候要求严格,这一周没少给他们施压,整个剧组的人心理压力都不小。听他这么说,都觉得正式开机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尤其是女一号苏洛,听见他这么说,连忙应了下来。   苏洛一应,大家接二连三的都答应了。   清吧里众人喝得很开,氛围极好,韩博琰看见朝夕一个人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只是跟着大家一起笑笑,偶尔说上几句话,大多时候都是自己在一旁小口小口啜着酒。他心里有点失笑,这哪儿是穆嫣然啊,这分明就是初入世的小尼姑。   他拿着酒杯走了上去:“妹妹,感觉不是这么找的。你就是在这里坐上几天你也演不好歌女啊。”   朝夕抬眼看他,眼中疑惑,笼罩着一层水润光泽,像是只误闯入城市里的小鹿。   韩博琰觉得别扭,移开目光,一抬头看见清吧里请来的歌手在台上唱歌,正好一曲结束,打算换下一曲。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三步并做两部走了上去,俯身对着主唱说了些什么,那主唱笑着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韩博琰对着远远地对着朝夕招了招手:“朝夕,过来。”   苏洛见他这样,大概料想到这位韩导要怎么逼朝夕了,叫了一声,起哄道:“朝夕,上台!上台!”   朝夕在起哄声喝了口酒,鼓起勇气朝台上走去。   韩博琰问:“《迷迭香》会唱吗?”   朝夕摇头:“不会。”   “《红玫瑰》呢?”   “会。”   韩博琰把她拉倒话筒前让她坐了下来,把她调了话筒的高度:“那就《红玫瑰》吧。”   他回身对着身后的乐队道:“请给她一个《红玫瑰》的伴奏。”然后就下了台,留她一人在台上。   朝夕被赶鸭子上架,到了这地步,不得不唱。   系统对此很是担心:[朝夕,你唱歌行吗?]   朝夕冷哼一声:[我什么不行?]   系统:[那你之前和时景深说你不会唱歌?]   朝夕:[骗他的。]   她咬了下嘴唇,在台上好似有些局促不安。伴奏声渐起,朝夕慢慢开始唱起歌来,低吟浅唱。   她今天本来就穿了一身红裙子,此时她坐在高凳上,红色长裙垂下,摇曳在空气中,露出白皙的脚踝,盈盈一握。叫人移不开目光。   她的不安让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脆弱,朝夕皮肤本来就白,昏暗灯光映照下,尤为清透。她声音微微强撑着却依旧难以克制般轻轻发抖,不过因为音色好听,显得干净空灵。   韩博琰一时看得有些入了神,直到苏洛走过来碰了一下他的酒杯,朝台上示意了一下:“韩导,感觉有了吗?是那个混在红尘中的穆嫣然吗?”   韩博琰收了目光,品了口酒:“有点意思。”   苏洛笑了下:“朝夕有天赋也有些潜力,她这个感觉……很复杂,脆弱有余,不过缺了些东西。”   苏洛和韩博琰合作了几次了,算是个朋友,和他说话没什么忌讳。   她冲着台上唱歌的朝夕欢呼了一声,然后叫道:“朝夕,表情!”   朝夕领悟过来,控制住自己的面部,露出一个笑容来。这笑容带了些身不由己地讨好意味,将剧本里的穆嫣然带到了现实中。   韩博琰一愣,不由自主拿出手机把唱歌的朝夕录了下来。苏洛耸耸肩,笑得放肆:“怎么,还要私家珍藏啊?”   韩博琰说的话别有深意:“不是我私家珍藏,是有人专门托我照顾她,这不得给人家反馈么。”   他刚给时景深发过去,突然听见苏洛在身边说道:“我就说第一眼看朝夕的时候有点熟悉的感觉,现在才想起来,韩导,你看朝夕长得像不像最近风头鼎盛的付绾啊?”   听到“付绾”两个字,韩博琰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再抬眼朝台上看去,却发现苏洛说得确实有些道理。   他想到时景深,心中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   “哪儿像了,别乱说。”   苏洛莫名:“确实像诶,那桃花眼,那小眉毛……”   “这个圈子里桃花眼的人多了,男的女的都不少,这就像了?”   他嘴上反驳着苏洛的话,眼睛却盯着台上的朝夕。朝夕垂眸,睫毛轻轻一扫,还真有几分像付绾。   不是吧,时景深这家伙还没从付绾那坑里出来?这哥儿们是真看上朝夕了还是拿她当付绾呢?   韩博琰猛喝了一大口,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第4章 替身情人梗(四)   朝夕晚上回去的时候就接到了时景深的电话,电话那边他的心情听起来好像还不错。开口便叫她:“小骗子。”   朝夕错愕,心想难不成时景深发现自己对他用情至深什么的都是假象了?不应该啊……   她踌躇了一下:“我怎么骗你啦?”   “不是说不会唱歌的吗?”他声音低沉。   实际上当他看见韩博琰发过来的视频的时候,他就有点莫名的心悸。朝夕已经进组了一周,却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他,这是她第一次和他失联这么久,时景深只当她这次是一心扑在了剧本上。可即便这么想,还是有种自己被忽视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他在开会的时候都会突然走神,不时想起朝夕和自己在一起时的神态,或清纯的像个孩子、又或勾人的像个妖精。   ”你怎么知道我唱了歌的,谁告诉你的?”   时景深一笑:“我在你身边放了个卧底,你可要小心些。在酒吧唱得那么好,在我面前却说不会唱歌?”   “你说的没错,就是骗你的。”朝夕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有些娇俏。   “为什么骗我?”   朝夕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你之前让我去的那个音乐节目,是在你生日那天录制,我不想错过你生日。”   她这个回答让时景深心情大好,顿了下,压低了声音:“下次别唱给别人听了,唱给我听好不好?”   电话那边朝夕久久没有出声,然后声音很轻的“嗯”了一声。   时景深笑得很是快意。   其实他想和朝夕说快些回来,想和朝夕说现在怎么突然感觉两个月的时间这么长……但是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这些话不该是他和朝夕说才对。就好像……自己离不开她一样。   朝夕是谁,不过是他眼中付绾的替代品。只有她离不开自己,没有自己离不开她。他和朝夕之间的相处,该掌握些分寸。   于是时景深没再说下去,挂了电话。   朝夕这边却是非常满意,她来这个世界之前就把时景深的人物关系摸了清楚,知道韩博琰和时景深的关系,估计就是他告诉了时景深今天自己在清吧唱歌的事情。   韩博琰这么做倒是帮了她,没事在时景深耳边多旁敲侧击地说一说自己,叫他这两个月听得见看不着,她就不信时景深真的一点也不惦念。   接下来近两个月的拍摄期间,朝夕灵气的简直叫韩博琰挑不出刺来,他看着监视器里的那个穆嫣然,即便是对着同为女人的苏洛都一颦一笑妩媚动人。   苏洛下了戏,趁着休息的时间,手里拿着个小电风扇往韩博琰身边一坐:“朝夕这小姑娘要是好好演戏怎么着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温不火。她之前心思都花哪里去了?这么好的天赋真是浪费。平时看着没觉得多特别,一上了戏,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   韩博琰没说话。   苏洛哼笑了一声:“韩导,你这种戏痴可不要和我说你没看出朝夕的好。”   韩博琰朝不远处的朝夕看了过去,天气热,她穿着旗袍,脸颊边带着汗,有场务给她送了一张纸巾,她甜甜地笑着和人家道谢,又给人家递了一杯水过去。   “她挺好的。”韩博琰说。   苏洛手机突然一响,打开,发现是她微博小号特别关注的一个娱乐号发了微博。   这个微博还上了热搜,其实没什么太实在的内容,整篇博更像是在写脑补小作文:   “付绾这张太绝了,简直就是人间牡丹花。还有右下方的男人,看她的目光更绝。像不像追在影后身后爱而不得的大佬?我已经脑补了十万字的总裁文了!”   配图是付绾之前的剧《空余恨》一个宣传活动上的照片。   热评第一是:“一分钟,我要右下角男人的全部信息。他看绾鹅的眼神也太深情了叭,虽然绾鹅已经结婚了,但这眼神太好磕了!”   底下评论里还真有人扒出了时景深的一些背景。   当然也有黑粉在底下唱衰:“总裁是真总裁,付绾什么时候成了影后了?我看是她想傍人家,人家避之不及,还发这种通稿。已婚女士管好自己吧。”   这黑粉的一句又引起了付绾粉丝的高/潮:“反正比你家蒸煮强,你家蒸煮见都见不到这种级别的人物。”   粉丝顺便又发了几张活动上时景深和付绾亲密交谈的照片,力证两人的朋友关系。   于是时景深瞬间被推上了热搜,包括他的身家以及和付绾曾是大学校友的经历。   这看在网友眼里,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总裁×影后的小说梗,谁看了不直呼绝。   苏洛边看边笑:“付绾,时景深?”她念出两个当事人的名字。   韩博琰一愣:“谁?”   苏洛把手机往他面前一放:“付绾和一个大佬上热搜了,这大佬长得还不错。”   韩博琰看了眼热搜,哭笑不得,突然觉得群众的眼睛确实逃不过。时景深竟然能用这种方式上新闻,估计他自己都没想到。   “一看就是假新闻,你也信。”韩博琰昧着良心说出了这种话。   苏洛耸耸肩,见朝夕朝他们走过来,似乎是听见了韩博琰刚才说的话。   “什么假新闻?”她笑得温和,不带攻击性,眼睛干净明亮,连苏洛都瞬间有点失神。   然后她把手机递了过去:“喏,我们在八卦呢。付绾的一个绯闻,你看了没有?”   朝夕一看就看见了时景深的侧脸,和望着付绾的专注眼神。   她好似被什么击中一般,目光瞬间暗淡了下来。有一丝难过爬上心头,又似乎是害怕自己失态,将情绪藏了起来。可这些都落在了韩博琰眼中。   “没……没看过。”   苏洛道:“你结巴什么,又不是你的绯闻,怕什么。”   朝夕勉强笑了下:“你们聊,我先走了。”   她把手机还给苏洛,逃也似得离开这地方,苏洛不解:“这小姑娘怎么了,怪怪的。”   韩博琰看着朝夕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5章 替身情人梗(五)   朝夕回到酒店一打开手机就看见新科发了声明,时景深是新科太子爷,发得声明当然是他授意的。   声名简短,却处处都是时景深对付绾的维护,只说两人是多年好友,结尾还对付绾刚结婚就闹出这样的事情表达了歉意。   这声明一出来,付绾的粉丝简直扬眉吐气。叫新科太子爷在全网面前因为这种小事道歉,可见付绾和时景深交情匪浅。不少人更坚信了时景深对付绾多多少少都有些情谊。   朝夕心如止水地刷着这些消息。直到有敲门声响起来,她从猫眼中望过去,发现是韩博琰。   她用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把门打开。   韩博琰一抬眼就看见朝夕红彤彤的眼睛,微微踌躇了下:“你还好?”   朝夕笑了笑:“我挺好的。”   韩博琰心想这小姑娘撒谎也不打草稿,眼睛红成这样了能好到哪儿去。   他顿了下:“你和时景深什么关系啊?为他一个绯闻哭成这样?”   朝夕眼中慌乱,又匆忙盖过:“我和他……没关系。我…没哭。”   韩博琰一下戳穿:“妹妹,你要是真不认识他,你应该问我,时景深是谁?而不是这么着急否认。他不让你说?”   朝夕眼中带了戒备,不肯多说。   “行吧,我知道了。你也别担心,我和他发小,你就算真和他有什么我也不会朝外说。”韩博琰顿了下:“我来是想找你说,你最近状态不错,不要因为一些事情影响了自己工作的状态。再坚持一周,你就杀青了。”   朝夕仿佛完全没听见他后面的话,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和时景深是发小?你……认识付绾吗?”   她这一问,叫韩博琰有些不忍心告诉她真话。偏偏她睁着眼睛盯着他看,试探中带着点执拗,像个小动物。   “你在娱乐圈待这么久还不知道这圈子什么捕风捉影的事都拿出来大做文章?真把这种小作文当真了?”   “没…没。”朝夕听他这么说,似乎心安不少。   韩博琰对她说了谎,心理也有点慌。找了借口走了,没看见他一回头,朝夕的眼神瞬间就变得很有兴味。   韩博琰回去后想了想,还是给时景深打了个电话过去:“小姑娘今天看到了你的新闻,眼睛红得不像话,怎么着,你们俩是正在交往的关系?”   时景深在电话里笑了下:“哪个小姑娘?”   “还能有哪个?你别给我装傻。”韩博琰冷哼一声,对他这种打太极的回答嗤之以鼻:“朝夕那样子我看着都担心,别因为你们的事情影响到我的剧。”   时景深在电话里沉默很久,然后故作毫不在意:“别管她,她挺懂事的,不会在工作时候闹腾。”   “就是因为挺懂事的才更让人不放心啊,时景深,你不会真就这么不管她吧?”   对方没回答他的话,只是说:“小孩子闹脾气,过几天就过去了。”   “你可真行。”韩博琰无语。   不过朝夕第二天似乎就把状态调整了回来,最后一周更是超常水平发挥,圆满地杀了青。   她这段时间兢兢业业也算是在这个剧组里刷足了好感,临走的时候苏洛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一起合作。”   她笑着说好,拖着行李出了酒店到了机场,一下飞机,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时景深。   她目光瞬间亮了起来,拖着行李朝时景深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杀青的?”她语气中有惊喜雀跃,叫时景深嘴角情不自禁的勾了起来。   “问了我的卧底,知道你杀青的时间和航班号。”   “韩博琰?”   时景深朝她望去,笑了下:“不笨嘛。”   朝夕挽着他的手上了车:“你今天来接我,是不是两个月没见,想我了?”   她故意把这问题说的像个玩笑,时景深却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紧张。朝夕把认真藏在了玩笑之中,就以为他不会发觉。   他沉默了下,没说话。   想还是不想呢?他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朝夕这段时间不在,他有时会有些不适应,比如晚上突然醒来,发现床侧空荡荡的,他会坐起身,去阳台上站一会儿。   时景深沉默时间越久,朝夕的手攥的越紧。   最后她还是没等到答案,垂了下眼睛,把话题岔了过去:“我在剧组里的时候,看见你的新闻了。”   时景深抬了抬眉,看着她,以为她要找他要说法。   只要朝夕一开口,他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说:朝夕,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心里不会没有数吧?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别越界。   朝夕一向懂事,这样适度的提醒一下她,她会知道分寸的。   可他没等来朝夕的质问,反而对方将攥紧的手松开,握住了他的手,笑得不掺一点杂质:“我知道,都是假的对不对?媒体嘛,最会捕风捉影了。景深,我最相信你了,你要是喜欢绾姐,就不会和我在一起了,对吧。” 第6章 替身情人梗(六)   时景深一时间有些不敢看她,偏偏朝夕好似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期待着他的回答。   时景深不是不会说谎的人,历经商场这些年,场面话说过不少。可现在面对朝夕,一时间却有些说不出来。明明哄她几句好听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伸手扶额:“朝夕,回家吧。”   朝夕收了脸上的笑意,握着他的手开始变得凉了下来,她眼中带了些失望,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松开了手。   时景深看她这样,心里涌上一点异样的感觉,他来接朝夕本意是想哄一哄她,听见韩博琰说她因为自己的新闻心情受了影响,他嘴上虽说不在意,却发现自己打心底里没有办法忽视。   可今天到了这里,却弄成这副模样。   他停顿了下:“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朝夕神情恹恹:“薇姐想要我一鼓作气再进个组。”   时景深眉头一皱:“还要工作?”   朝夕道:“我推了,想在家多待点时间………陪陪你。如果你不需要的话,就算了,我再联系薇姐。”   她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有些没精打采,时景深笑了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谁说我不需要了?这两个月你不在,家里冷清不少。”   朝夕面色稍缓:“好,我会和薇姐说,让她这一个月都不要帮我接工作。”她顿了顿,促狭的笑了下:“她又要骂我恋爱脑了。”   她和时景深回到家,发现桌上放了张请柬,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付绾婚礼的请柬。   “前几天王薇给你拿过来的,之前寄到了公司。”   朝夕“唔”了一声,抬眼朝他看去:“你去不去?”   “去。”时景深没有犹豫。   “我们一起去吗?”   时景深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们之间,你觉得是可以公开的关系吗?”   朝夕今天连续问了他几个几乎越界的问题,他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叫她清醒一些。   朝夕没再纠缠下去:“知道了。”   她一如既往的乖得很,时景深一句话她便能听得懂,不叫他多费心。对此时景深本该满意,可看见朝夕低垂的眼睛,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抱了她一下:“别多想,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   朝夕“嗯”了一声,声音从他胸口传到心底,像是根轻柔的羽毛。   可是无论时景深再怎么想忽视,也能感觉到从这一天起自己同朝夕之间有什么在发生着变化,她开始在自己面前变得有些拘谨了起来。时景深把这种变化,称之为冷战。虽然不是不说话,两人也能很正常的相处,可氛围确实不一样了。   付绾婚礼那天,两人还是分开去的。   付绾人逢喜事,整个人容光焕发。她被围在一群人中间接受着祝福,朝夕在一旁静静看着没上前。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不去新娘子那里蹭点喜气?”   朝夕回头,见是韩博琰,她笑了声:“沾新娘子喜气做什么?”   韩博琰打量着她:“也许很快就嫁出去了呢?”他话中别有深意,隐隐指得是她和时景深的事情。   朝夕摆了摆手,故作玩笑:“我还年轻呢,哪儿这么早就想嫁人。韩导,你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韩博琰还要再说什么,突然听见付绾一声惊喜的:“朝夕!”   他移开身,给付绾让了道。   付绾朝着朝夕走过来:“你来了怎么也没和我打声招呼啊。”她语气中有嗔怪,却不做作,叫人觉得真诚。   朝夕把精心准备的礼物送了上去:“想和你打招呼来着的,看给你道喜的人多,就没往上凑。”   付绾接过礼物,连连说了喜欢。她目光不经意瞥见朝夕的脚踝,朝夕今天穿了一双八厘米的绑带stiletto,脚踝那里已经红了,看着很受罪。   这种事情,女人之间都是感同身受的。   “婚礼还要好一阵才开始,要不你先去休息室坐坐?老许这婚礼不知道怎么策划的,不等到开场客人都没坐的地方。”   老许是付绾的丈夫,付绾嘴上怪着他,眼神中却难掩甜蜜。她叫了个适应生带朝夕去休息室。   这个休息室是单人的,朝夕关了门,往沙发上一坐,觉得两条腿终于解放了。她随意地刷了刷手机,听见门开了的声音,抬眼望去,却见时景深迈着大步走了过来,一直走到她面前。   “脚怎么了?”   朝夕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了消息,只照实说:“鞋跟挺高的,鞋子又有点磨,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时景深在她面前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脚踝看了看:“婚礼时间挺长的,要不要叫人买双鞋子来换?”   他声音温柔,举止体贴,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脚踝。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觉得自己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   朝夕沉默了片刻,突然身体前倾,就这样伸手搂住了他:“我不和你闹了。”   时景深轻声一笑:“怎么了?知道自己在胡闹了?”   “景深,我就是太害怕了,我就是害怕你……我再也不胡思乱想了,你都这样光明正大地来付绾姐的婚礼了,怎么可能和她有什么嘛。”她嗅了下鼻子。   “知道了小丫头,”时景深抬头看她,依旧让她搂着自己:“马上婚礼开始了,要不要换鞋?”   他话音刚落,门被推开:“朝夕,我叫人送了双平底鞋过来,你要不要……”   付绾声音一顿,愣住了神:“景深?” 第7章 替身情人梗(七)   付绾看着两人的动作,时景深蹲在朝夕身前,手似乎在替朝夕揉着脚踝。而朝夕的动作更是明显,直接环住了他的脖颈,望向时景深的眼睛满是深情。两人之间的亲密,一眼可见。   可是见她进来后,时景深猛地站了起来,朝夕的手被他挣脱,她错愕地看了时景深一眼,然后双手无力垂下。   “你们……”付绾头脑瞬间风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她着实有点惊讶,时景深是她多年的朋友,朝夕是上部剧和她一起合作的后辈,结果这两人现在这么亲密,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时景深脸色瞬间变了变:“我和朝小姐没有在一起,别误会。”   他谎话几乎不经过思考脱口而出,说完自己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朝夕,却发现她的脸色变得煞白。   付绾在娱乐圈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傻白甜,感觉到两人之间氛围不对,把鞋子放了下,对着朝夕道:“朝夕,你要是鞋子不合脚,就换一双吧。”   朝夕点了下头,说了声:“谢谢绾姐。”可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发虚,明显是魂不守舍,估计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付绾看了看朝夕,又看了看时景深,有点弄不清楚状况。她提了提婚纱,准备离开。   朝夕看着她提着婚纱动作不便,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笑着走了过去帮她把婚纱提起:“绾姐,今天是你的婚礼就不要担心我了,你是不是要去楼下了?我帮你。”   “谢谢你了。”付绾看她的眼神还是带着点儿担忧。   两人一起朝楼下走去,众人见新娘子穿着婚纱下了楼,欢呼了起来。朝夕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听见有人道:“哎?站新娘子旁边那人是谁啊,伴娘吗?”   “好像不是伴娘……新娘子的妹妹吧,长得有点像。”   “是哦,那估计是付绾家里人。真是一家子都是美女,付绾长得好看,她妹妹长得也不错。”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朝夕脑海中,她脸上几乎血色尽失,却还是不得不勉强撑着笑意。一直到大堂,伴娘过来接了手,她才停下脚步。看见大堂门打开,众人都进去找位置坐下,她想了想,逆着人群向外走,觉得世界都在旋转。   迷糊中有人拉着她的胳膊:“朝夕,你去哪里?”   朝夕抬起头看见时景深的脸,笑了下:“时先生,我要回家了。”   “时先生”三个字一出,时景深就皱了下眉头。   “我带你回去。”他说。   朝夕笑着朝后退了一步:“不用了时先生,今天有很多媒体在外面。”她放低了声音:“我们之间,你觉得是可以公开的关系吗?”   她故意用时景深之前说的话来回答,如果不是这句话叫时景深心头乱了,他就会发现朝夕眼中藏着的不屑。   他莫名固执起来,抓住朝夕的手:“我带你回家。”   朝夕吃痛:“时景深,”她冷冷道:“今天是绾姐的婚礼,你要是带我回家可就错过了。你们不是多年的好友吗,不要因为我,错过你朋友的婚礼。”   她甩开时景深的手大步朝外走去,礼堂的音乐突然响起,从里面传来新郎新娘说誓词的声音。在这样庄严的时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聆听着神圣的誓词。   付绾的声音清晰地从礼堂里传出来,每一个字,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时景深停下脚步,认命一般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他看着朝夕的背影,毅然决然的跟了上去。   朝夕正走得好好的,时景深不知发什么疯又追了上来,不由分说将她一路拉上车。   “时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朝夕冷眼看他:“要是被别人拍下来怎么办?时先生之前已经上过一次新闻了,应当不会愿意和我这种小艺人再上一次吧。”   时景深平时没发现她这样牙尖嘴利,看来今天是真的被自己惹恼了。   “把安全带系上。”   朝夕弯了下嘴角,没动。   时景深侧过身,伸手帮她把安全带扣了上,车库里没什么人,很安静,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   过了很久,朝夕终于忍不住开口:“不是说带我回家吗?”   “朝夕,”他长长抒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们一起,长远一点地走下去吧。”   朝夕很清楚在这段感情中自己有多弱势,即便此时时景深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也仍旧是弱势的。   她轻笑一声,有点自嘲的意味:“时景深,你是真的想和我走下去吗?”   她眨了眨眼睛,车库里不明亮的光线好似都晃得人眼酸。   时景深点燃了一支烟,烟头忽明忽暗,在朝夕的印象中他不常吸烟。烟草味萦绕,他打开车窗,让空气流通。   他看了朝夕一眼:“我想的,你信吗?”   朝夕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挨在他身边,就着他的手轻轻嗅了一下烟草的气息,然后抽了一口,烟草进入鼻腔的时候,把她自己呛得够呛。   她剧烈的咳嗽起来,有眼泪从眼角溢出,时景深伸手轻拍她的背:“别碰这东西,不适合你。” 第8章 替身情人梗(八)   朝夕很乖,很懂事,即便有时候闹个情绪也能自己消化,她从来不会叫时景深在她身上多费心思。   这是时景深对她一直以来的感觉。   可她渐渐有些变了。睡觉的时候开始不依偎着他,看向他的时候眼里的光彩暗淡了不少。时景深以为自己和她说过长久走下去这样的话之后她会开心,可好像她的开心都是浮于表面的,没到心底里去。   夜里他噩梦惊醒,发现身旁的位子空了。他刚睡醒还没反应过来,权当朝夕还在剧组里没出来。过了一分钟脑袋清醒之后,突然想起她已经回来了。   他最后是在露台找到的朝夕,朝夕穿着睡裙一个人趴在露台边向下看去,仿若一枝清冷高傲的野芋。   夜风吹过,她也不觉得冷,静静地朝下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个角度,除了一楼的花园,她什么也看不见。   时景深走过去:“怎么了,睡不着?”   朝夕一惊,抬眼看他,笑了笑:“是啊,屋子里有点闷,出来站站。”   时景深伸手揽住她的肩:“有心事?”   朝夕回身看他,似乎有什么想要同他说,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说话轻飘飘,时景深感觉自己虽然抱着她,可她随时随地都能消失一样。   他心里不安更甚:“朝夕,要不你退圈吧。我们以后多生几个孩子,家里热闹些,你就不会再情绪不好,胡思乱想了。”   这是他第一次和朝夕说“以后”,好像真的把她安排进了自己的未来里。这种蓝图勾画的太好,丈夫、妻子、几个小孩。他不相信这对于朝夕没有吸引力。   “不行哦。”朝夕笑着拒绝,干脆利索:“这年头工作难找,不能这么随便就放弃。薇姐那边已经开始暴躁了,我和她说好了,两周后就开工。”   “两周?”时景深有点意外:“这次要去多久。”   “三个月。”   “三个月?”他盯着她:“怎么去这么久?”   朝夕笑道:“拼事业啊。”   时景深深吸一口气,装作不经意地淡淡道:“有我在,你买什么买不了?要那么辛苦去拍戏。”   “拍戏不辛苦,”朝夕低下头,听声音,似乎是又笑了:“和你在一起才辛苦呢。”   她说的话像是玩笑,可时景深很清楚,她最会把认真的话藏在玩笑里。他心中骤然一紧,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这么努力,我是不是该奖励你什么?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叫人去买。就算专门跑一趟苏黎世,也一定给你买来你喜欢的。”   朝夕说:“没有。”   她什么也不要,时景深突然觉得她到如今,似乎一直对自己所求不多,或者说,几乎别无所求。   朝夕似乎是站累了,往房间里走去:“我去睡了。”   他跟上她的脚步,忙不迭地。   第二天开会的时候,时景深接到了朝夕的电话。对此公司里的人很震惊,时景深是有名的工作狂,谁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他从来不会有好脸色。今天开会时候来电话,竟然还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他们这个时总,绝对有情况了。   电话里朝夕声音懒洋洋的:“景深,我在家有点无聊,能借你几本书看看吗?”   不要说几本书了,只要朝夕开口,他什么都乐意给她。   他想都没想,直接道:“好。”又再三叮嘱:“书柜上面够不到的地方不要自己随便站在椅子上拿,叫顾姨来帮你。”   朝夕心想不用了,《艺术通史》多好找啊,就在第二层,一眼就看得到。   “这么多书,”朝夕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挑选:“你都看过吗?可真多,我都不知道选哪本。”   “有些看过,有些没看过。”   “唔……对了,你是不是在忙,我会打扰你吗?”她在这方面一向有自觉。   “没有,”时景深看了一眼会议室里等着继续的人:“没在忙,刚好在休息。”   会议室中人听见自家老板这么说,更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朝夕轻声笑了下,语气像是埋怨:“这书好厚啊,拿着好重。有意思吗?”   “什么书啊。”   “艺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电话那边是突如其来的安静,然后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时景深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站起身。他心中闪过一丝慌乱,电话里,传来朝夕轻声的啜泣。 第9章 替身情人梗(九)   “朝夕?朝夕?”时景深对着手机提高了声音,可电话里没有人回他。   有一些细碎的声音传来,而后是顾姨的声音:“朝小姐,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去哪里呀?”   朝夕像逃跑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拿,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跑,明明自己什么错事都没有做。   她慌到就连手机都忘了挂断,于是她这边那些急匆匆下楼的声音、自己忍不住抽泣的声音、顾姨上来拦住她又看到她这副模样想要安慰的声音都落入了时景深的耳朵里。   “朝小姐,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吗?用不用顾姨陪你一起去?”   “不……不用了。”她穿鞋,穿了几次却都穿不上去。   顾姨见她这副模样更觉得手足无措,想了想,又问:“朝小姐,你用不用穿件外套啊。最近几天降温的,外面风吹得凉。还有啊,你手机还在打电话……”   朝夕这才发现通话忘记了挂断,她伸手按下去,切断了和时景深那边的联系。   时景深见电话被挂断,想也不想就快速走出了会议室。身后特助追了出来:“时总,关于新科新上线的……”   “你们继续,把会议内容整理好周五前发给我。”他觉得自己大脑还能保持清醒,脸上的神情却叫人看了不免担心。   特助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声:“时总,你还好吗?”   “我很好。”时景深大步向前走,没有停留,等电梯的时候却觉得电梯来得格外慢,心浮气躁地连按了几下。   等他赶回家的时候,朝夕已经不见了。   顾姨听见声音,从厨房里出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忧虑:“先生,刚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朝小姐看起来很不对劲,我还没来得及多问,她就出去了,可能是什么急事。”   “我知道了。”   顾姨想了想又说:“朝小姐刚才出去的时候……哭得挺伤心的。”   时景深停住脚步,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了。”   顾姨心想今天先生怎么就会说“知道了”,平时虽然话少,却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今天怪怪的,就好像……自己也没了办法一样。   时景深向楼上走去,进了书房。   不出所料,有本厚重的书掉在了地上,旁边散落了一张照片。是他以前拍的,付绾的照片。很明显,朝夕看见了。   他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这是朝夕在他身边第一次………离家,发这样的脾气。   他一边想着没关系,她总会回来。这个城市除了这里,她没有地方可以久待。一边却不由自主地想,她手机里有没有足够的钱?她要是天黑之前还没回家会不会不安全?自己如果要去找她的话……又该去哪里找?   他这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对朝夕,了解甚少。   不知道过了多久,日暮低垂,他就放在手边的手机始终保持着安静。烟灰缸里落了厚厚一层,时景深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出去,电话那边显示拒接。他按捺不住,又接连打了几个,到第四个的时候,对方手机已经关机了。   朝夕把手机关上,对王薇举起了酒杯:“薇姐,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王薇对她这番觉悟简直感激涕零:“朝夕!你今天总算发现这个真理了!时景深靠得住吗?靠不住!谁才是你最大的靠山?”   朝夕领会其意,很上道地回答:“我自己。”   王薇为此热烈的鼓掌:“不过嘛,朝夕……你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让你什么都不带跑我这里来。”   朝夕:“我在他书房里发现了其他女人的照片。”   王薇想了想:“也许是他妈呢?”   “不是他妈,是付绾。”   “付……绾?!”王薇听到这八卦,瞬间来了精神:“之前那些新闻是真的?他和付绾真有一腿?不对啊,他要是和付绾有一腿还和你在一起干嘛……”王薇抬眼向朝夕看去,突然人一愣:“靠……不是吧,朝夕,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你这脸,确实有几分像付绾。”   朝夕苦笑一声:“真巧,我和你想到一块儿去了。”   “时景深不是人。”“时总太渣。”   两人沉默以后,同时发出一声感慨,半晌,王薇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和他在一起图什么,资源资源没搞来,把自己赔了进去不说,现在……唉。我不管!朝夕,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你先别急着分,这种人渣你不从他身上捞回本,你亏不亏?”   “不亏!”朝夕抹干净眼泪,露出一抹笑来:“我才不稀罕他呢。从今往后我和他再没有关系了,这就是我最大的收获。薇姐,以后,你好好带我,我好好工作,再也不想他了。”   她将一个发现真相的失恋女性形象中的坚强表演的淋漓尽致。王薇拍了拍她的肩,正准备再安慰几句,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朝夕啊,但是呢,”她举起手机往她面前一放:“时总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呢。”   “你要有点骨气为我着想,你就别接。”   王薇想了想:“虽然但是,我没有。” 第10章 替身情人梗(十)修文   王薇当着朝夕的面接起了电话,很没骨气的对着电话那边放柔和了声音,仿佛刚才和朝夕一起痛骂时景深的那人根本不是她。   “是是,时总,她在我这儿呢。”她看了眼朝夕:“她情绪……不太好,不过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   可不是稳定了么,已经下定决心离开时景深了。   “啊?时总你要过来?!”王薇怔住:“这…….这,要不您让她冷静冷静?现在朝夕恐怕………不愿意见您。”   朝夕冷眼旁观着,见王薇停了许久,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她,小声道:“时景深要你接电话。”   朝夕冷笑一声,拿过电话。时景深刚说个两个字:“朝夕……”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了忙音。   王薇:“你就这么挂了?!”   “不然呢,等着他给我打感情牌,让我回心转意?我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薇姐你就不怕我动摇?”   怕,王薇当然怕。但她也深知一点,时景深如果真想要劝朝夕回心转意,那不是她能拦得住的,就连朝夕自己都拦不住。   果然,半个小时以后,王薇听见敲门声响了起来。她和朝夕对视一眼,顶着朝夕的目光压力,过去开了门。   门口的时景深看起来稍显狼狈,外面下了雨,他似乎没有带伞,头发上沾湿了一些,软软的垂了下来。   “时总。”王薇惊讶地张了张嘴:“来找朝夕的吗?您请进。”   时景深点了下头,说了句:“谢谢。”进屋的时候没有忘记换拖鞋,举止得体。朝夕心想他这时候倒是人模人样,装得像个大尾巴狼。   时景深朝她走过来:“朝夕,和我回家。”   他声音中带了些不容置喙的意味,听得朝夕心中冷笑,她抬眼看他,目光里带了些隐忍不发的难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时景深似乎是难以忍受她用这个眼神看自己,见她不说话,又说了一遍,语气更为急促,却放轻缓许多:回家吧,行吗?”   朝夕喉咙轻轻哽咽:“《艺术通史》,126页,那是你放她照片的位置。照片好像有些年头了,你珍藏了很久吧。”   时景深抿着嘴,不说话。   “你怎么有脸要我回去,时景深?”   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说过重话,即使此刻说出这样绝情的话,也叫时景深觉得她心中难过更甚自己。   时景深有种莫名慌乱的感觉,他在脑海中搜索了很多理由,却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我以前想过很多,为什么是我呢?你为什么会要我在你身边呢?曾经我以为是我运气好,”朝夕轻轻   眨了下眼睛,落下一滴泪:“可是我现在才明白,你不过是看上了这张脸,一张和付绾有几分像的脸,对吗?”   时景深没有否认,垂下的湿发遮住他眼神中的仓皇,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朝夕眼中流露出一点苦涩:“至少你没有辩解,还没有那么让我瞧不起你。”   “时景深,我们是时候说分手了。我不缠着你,你也别再来找我。这里是薇姐的家,我很快也会搬出去。你……你别再过来打扰别人了。”   她话说得坚决,没有一点动摇。   时景深心慌,想要伸手去拉住她,被朝夕躲开,他的手落了空,梗着嗓子道:“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朝夕,都过去了。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走下去的吗?”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戛然而止,恍然想起来那天在停车场的时候,朝夕似乎从来没有正面答应过他。   他看见朝夕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先骗我的,是你啊。为什么你现在摆出了被人抛弃的受害者的姿态呢?”   抛弃吗?时景深心想,原来自己……像是被人抛弃了吗。 第11章 替身情人梗(十一)   时景深终究还是没能带走朝夕,他回去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连王薇看了都觉得有些奇怪。   “时景深……不会真的爱你吧?你们之间,我怎么越来越搞不懂了?”   “他才不爱我呢,”朝夕懒得再装下去了,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最爱他自己。”   时景深不常在家,朝夕一直想抽空回他家把行李收拾出来,可给顾姨打电话的时候被告知时景深最近几乎没有去公司,一直在家里待着。   好不容易有一天下午,顾姨悄悄告诉她时景深出门了。她赶回别墅,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收拾到一半,突然有人上楼,她抬起头,看见时景深倚靠在门口,就这么看着她。   他看起来憔悴不少,反倒是朝夕,整个人容光焕发。   朝夕没有同他讲话,他也没有打扰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直到她拖着行李箱从自己面前走过,他轻声开了口:“要进组了?”   “嗯,这两天的事。有些东西我来不及收拾了,你帮我把那些东西扔了吧。”   时景深说:“那等下次来拿吧。”   “没有下次了,”朝夕笑了下,像是在开玩笑:“还要等我下次来顾姨给你通风报信然后我们再见上一面吗?”   “朝夕……”   “什么都别说了,你好好生活吧。”好好做人吧,渣狗。   她走得毫不犹豫,时景深看着她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中,慢慢蹲下了身。胃里像是火烧一样疼痛,叫他难以忽视。   顾姨看见他这样不免担忧:“先生,我给你熬个粥吧。你这几天也没正经吃上几顿饭。朝小姐以前特意叮嘱过的,你胃不好,饮食方面要多注意。”   时景深这几句,有些恍惚:“不用了。”   顾姨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对着他道:“先生,朝小姐为什么生气,我大概也能猜到点儿。我之前收拾您书房的时候,不小心也瞧见了那照片。可是朝小姐有一点不知道,我当时是看见您那层书柜上落了灰,才想要去擦一擦的。既然落了灰,是不是因为先生您已经很久没有翻开过了呢?”   她这一问,让时景深微微抬起了头。   “您得看清楚您自己的心意啊。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时景深只觉得胃痛得更厉害,他嘴角爬上一抹苦笑:“我从一开始……就没珍惜过她,她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顾姨?”   他难得无助,叫人看了心生怜悯。   “先生,做错了事情,总要悔改、要道歉、要修正的不是吗?”   顾姨轻轻一声,像是拨云见日的一阵风。   朝夕入了新组,王薇是个很有能力的经纪人,给她挑的剧本都是很不错的,她这次在电影《迷踪》中演得是女二成筱,一个表面道貌岸然实则心理阴郁的反社会人格,也是男女主一直追查的杀人凶手。   这样的人物很有挑战性,远比《民国旧影》更难把握。   她入组几天,表现的一直都挺不错。只是今天这场是重头戏,即便是朝夕也不由得紧张。   这场重头戏,讲得是女主角发现了她的人格缺陷,故意步步紧逼,甚至借着一点由头掌掴她想要逼出她的另一面,成筱为了不让他们发现,一直忍住不发,可内心却是躁动的。   朝夕和女主周兴影来了几条,导演都是不满意。她们两人围在监控器后把这几条都看了一遍,确实不尽如人意。   朝夕想了想,对着周兴影说:“兴影,你直接真打吧。”   周兴影是个童星出生,在影视圈顺风顺水的一个演员,外形演技从小到大外界评价都不错。年纪比朝夕还要小上一岁,已经担任了几部大制作的主角了。所以她的气质之中,很有少年得志人的年少轻狂。   她要是真打,情绪调动起来后,会将这种气质,在镜头中更暴露无遗。   周兴影愣了下,其实她也有此意,只是不好说出口,现在朝夕说了出来,倒叫她轻松不少。   “朝夕姐,你说真的?”   “真的。”朝夕笑了笑:“别犹豫,要是有一点犹豫,我们就要再重来一遍了,你要是为我着想,不想叫我多吃苦头,第一遍就打得狠一点。”   周兴影和朝夕交情不深,但听了她这话倒也觉得她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好的,朝夕姐,那我可就认认真真的来了。”   周兴影是有天赋的,这种天赋作为对手的朝夕尤其能感觉到。   导演一喊“action”,她的整个氛围完全变了,好似在肆意地把自己锋利的一面展现出来。   “成老师18号那天晚上去了哪里?”   朝夕冷漠着脸:“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我来帮您回忆回忆,”周兴影站起身,用手撑着桌子:“成老师去了同学聚会,当年在附中的同学有二十五个到了场,我原本以为成老师是这样的人,小时候人缘一定不错,结果……好像是我弄错了。你的那些同学对你印象不深,唯一有的印象竟然是你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总是被欺负,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校园霸凌。而霸凌你的那些人,同学聚会上也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不到八点钟就离开了聚会,那么后来呢,成老师去了哪里?”   朝夕不耐烦:“回家了。”   “回家?可是小区监控并没有显示你在那之后回来。所以你到底去了哪里?”周兴影逼问着她。   “撒谎,”朝夕很平静:“小区监控坏了,你根本就是在故意套我的话。小警官,警察可以这样吗?”   周兴影顿了顿,打量着她,而后笑了起来:“那不聊这个,我很好奇,成老师以前是怎么被欺负的呢?”   她拿起矿泉水瓶,猛地浇在朝夕头上:“是这样吗?”   朝夕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周兴影一脚将她椅子踹倒,扑到她身上抓住她的头发响亮地扇了她几个巴掌:“还是这样?”   朝夕身体猛地从地上抬起朝前,似乎想要和她拼命,又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神狠戾,嘴上却咬着牙叫自己不要发作:“你这样不怕被审讯室的监控录下来吗?”   周兴影笑出了声:“真巧,我这个审讯室的监控,也坏了。所以我怎样对成老师……没有人会知道。”   她这一句话让成筱回忆起上学时期的事情。   “成筱,是不是你去老师那里告得状?这里可没有监控,我看你下次怎么告状!”然后一个面容已经模糊的女生抓住她的头发狠狠朝她脸上扇去。   这个女生的面容逐渐和眼前的人重合,朝夕指甲抓地,看向她的眼中多了阴狠,这种阴狠让周兴影一愣,还好此时摄影没有给她特写。   可只是转瞬,朝夕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浮现了轻松了色彩:“这样对我没用啊小警官,你现在很苦恼吧,手上一点证据都没有,只能用这种方法。”   她语气轻轻上挑,像是故意挑衅。   导演对这一条满意至极,喊了声“卡”,叫人送冰袋来给朝夕。   她下戏看了镜子,才发现自己脸已经完全肿了起来,手指的痕迹清晰,口腔里有血/腥气息。   周兴影走过来帮她把冰袋敷到脸上:“朝夕姐,不好意思,刚才下手……”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理解,都是为了戏。你刚才那一条特别棒。”   周兴影顿了顿,笑道:“刚才你的眼神吓了我一跳,到时候观众肯定也会被你吓住。”   “那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朝夕冲着她眨了眨眼睛,笑容温和,仿佛和戏上的那个不是一个人。 第12章 替身情人梗(十二)   时间花在工作上的时候转瞬即逝,这三个月朝夕顺风顺水,圆满完成了《迷踪》的拍摄。   等她从剧组里出来后,才发现之前拍摄的《民国旧影》发布了一小段片花。毕竟朝夕的角色只是个女三,在这不足一分钟的片花里,她只露了一个回眸。   就是这个回眸,在网上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什么叫水是眼波横,什么叫双眸剪秋水!这就是!”   “楼主有才华,我只会啊啊啊啊啊。这个姐姐谁啊,有没有人科普一下?”   “我们灵气动人的朝夕小姐姐了解一下,以前比较低调不爱营业,最近开始搞起事业了。有两部待播作品,年代剧《民国旧影》和大制作电影《迷踪》,大家尽请期待哦~”   “咳咳……其实这种拍得好多半导演的功劳,《民国旧影》导演可是韩博琰诶,祖上三代都是搞艺术的,给匹马来他都能给你拍出含情脉脉的感觉。”   “楼上装什么理中客啊,韩博琰又不是没拍过马,我就没看出含情脉脉的感觉来。”   ……………   “哎呀,大家不要吵了~~伯乐和千里马一样都不能缺啊,这才是互相成全。”   朝夕关上手机,挑了挑眉问王薇:“韩博琰拍过马?”   “好像是吧,早年的作品了。那时候他毕业后接到的第一部 电影好像就是叫什么……《马术》?对了,韩博琰前几天给我打了电话,问你有没有档期,他说上次和你合作得很愉快。他下部电影《断章》想找你,我跟他说,正在帮你谈档综艺,他说他可以等到你这个综艺结束之后。”   朝夕笑了下:“《断章》讲得是什么?”   王薇顿了下:“我把剧本发给你。”   朝夕点开她发过来的文件,先看了梗概,觉得很有意思:“故事不错,但具体等我看完再和你讨论。”   王薇踌躇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口:“这个电影……是时景深投的。”   “猜到了,”朝夕笑了起来:“我和韩博琰交情不深,上次合作确实很愉快,但还没有愉快到让他等我档期的地步。”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他……”   “因为他推掉一个好本子?我可不会那么傻。只要有足够的吸引力,能够吸引我。就算从投资方到演员全是时景深我都无所谓。”   王薇没想到朝夕现在对时景深的态度是这样,万分感慨这女孩心理足够强大,这才几个月,好像和时景深就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一样。   系统很不解:[朝夕,既然你们已经分手了,是不是就可以跳到下一个世界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朝夕笑它不懂情爱:[你以为这就结束了?还要有一段时间呢,时景深既然这样做,表示他对我多多少少还有些留恋不肯放手,他想要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挽回我的心,我就偏偏不顺着他来。]   当晚,朝夕窝在自己租的公寓里,熬夜把《断章》剧本看完,擦干流下的眼泪,给王薇打了电话。   而那边王薇也刚把《断章》看完,一看到朝夕的电话过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接了起来,没等朝夕开口,她就抢先道:“我把《断章》看完了……”   朝夕:“我也是……”   两人共同沉默了下,朝夕道:“综艺别接了。”   王薇:“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仰天大笑:“朝夕,你信不信,这部电影能让你在文艺电影圈站稳脚,冲进明年的良锦奖。”   朝夕说:“我信。”   她想时景深还算是有些审美,有些眼光,这种文艺片的好剧本难找,偏偏他投了一部这样适合她的剧本。   时景深真是用心了,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已经分开了,并且,永远不会再在一起。 第13章 替身情人梗(十三)   韩博琰和朝夕约了个咖啡馆简单的聊了一下剧本和合同的事情,韩博琰对这部电影也很看重,他直接要求道:“这部戏背景在60年代,女主人设是下乡女知青,你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肯定是演不出来这感觉的。”   朝夕抬了下眉眼,等着他说下去。   果然,韩博琰一点也不客气:“我们拍摄地在一个乡村里,你要和其他相关演员提前一个月去拍摄地,我已经和当地一家农户联系好了,你们先去做一个月的农活。”   朝夕愣了下,然后笑了起来:“没问题,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韩博琰点头:“你说。”   “正如韩导你所说的,没有体验过乡村生活的演员演不好下乡女知青。同样,我觉得没有过乡村生活经历的导演也拍不出来这样的感觉。所以,我的要求是,韩导,作为这部电影的导演,你也要有一个月的体验生活时间。我不要求你做什么农活,但是最起码,你要住在当地,和当地人同吃同住。”   她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不过韩博琰当导演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给导演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喝了口咖啡,细皮嫩肉,西装革履,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我事先也是这样打算的。”   朝夕一方面是为了电影,另一方面也很有兴趣看看这种社会精英体验生活的模样。   他们达成了共识,两人没有过多的纠缠,朝夕站起身和他握了手:“合作愉快,咖啡你请。”   随后走得干脆利索。   韩博琰慢悠悠喝着杯子里的咖啡,不着急走。不到一分钟,一个男人从旁边的隔间走到他对面,坐了下去。   韩博琰懒懒道:“看见人了?”   时景深伸手,碰了一下朝夕刚才用的杯子:“看见了,瘦了挺多的。”   韩博琰冷笑一声:“你先别着急心疼,接了这部戏,还有的她受的。估计你下次再见她,她瘦得更多。”   时景深皱了下眉,抿了下嘴角,不说话。韩博琰和他相识多年,知道他这副模样明显就是心疼了。   他嗤了一声:“我搞不懂你们的事情,也懒得管,但有一点我要说清楚了。我做影视从来都是认认真真做的,这部电影肯定是要下苦功夫的,你不管再心疼她,在我这里都没用。”   时景深听了他的话,笑了下:“知道了,就算为了她好,我也不会干涉你们拍电影的过程。”   时景深嘴上说不干涉,可韩博琰总觉得他从他们一到拍摄乡村的时候就无时无刻不再监视着。   今□□夕皮肤晒暴皮了,明天投资方公司就送来一箱防晒霜分给大家,美其名曰“大家辛苦了”,其实就是怕朝夕晒伤着。   韩博琰怒气冲冲地对着朝夕说:“那防晒霜你不许用,就是想把你磨得糙一点,现在还越来越娇气起来了?时景深那家伙怎么想的,说好不干涉的。”   他血气上头,无意中在朝夕面前说了时景深的名字,说完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看朝夕的脸色,结果朝夕坐在田地边一点反应也没有,手指在地上玩了会泥土,站起身,然后轻轻放了个小东西在他衣领上。动作之快,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一低头看见自己衣领上的蜗牛,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朝、朝、朝朝夕……你干什么呢?”   “体验生活啊,这种蜗牛田里好多的。”   “你你你……”   他话刚开了头,突然看见朝夕笑了起来,笑容在田地和夕阳的映照下格外清晰明亮,就像《断章》中初入乡村的女主人公陆蹊一般。   朝夕快速把蜗牛从他衣领上拿了下来:“导演,你怎么什么都怕啊。上上次怕稻虫,上次怕蚂蝗,这次连蜗牛都怕,你这样,能拍得好乡土情节吗?”   她话里娇俏,半开玩笑半认真,叫人分不清。   韩博琰一时间有些看着她发呆,突然听到远处摄影师大喊:“韩导,陆蹊,看这里!”   他们两人往向声音的来源,摄影师闲暇之余拿了照相机对着他们,朝夕在看见摄像头的时候故意把蜗牛往韩博琰面前靠近,韩博琰吓得叫她拿开,朝夕哈哈大笑。   摄影师把这一幕记在了相机中,拍完已经看了看,感慨道:“这两人,都挺上相,看着还挺纯。” 第14章 替身情人梗(十四)   韩博琰的才华是朝夕都要承认的,他太会拍人物。朝夕亦自认演技不差,两人相得益彰,在韩博琰的镜头之下,她身上足足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气质。把一个灵动的十七八岁刚下乡的少女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一个导演要爱上一个女人,一定是通过镜头。朝夕有一幕踩水的戏,韩博琰几乎不敢看第二遍。   那时田里刚下了雨,田畦里积着浅浅的雨水,朝夕赤着脚踩在地里,将裤脚挽起,她的脸、脖子、胳膊这些地方经过这段时间的日晒黑了不少,可脚还是白皙的,圆润的脚趾踩在松软的泥土上,色彩对比强烈,配上一脸懵懂的表情,显得她尤为娇憨。   这一镜头拍得太热烈,充满生命力却也对韩博琰充满诱惑力。他只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再没有多看。   只是同剧组的人发现韩博琰对朝夕的态度有些变化,开始变得不爱和她说话,对她爱搭不理,众人都以为是导演和朝夕之间有了什么龃龉,只有韩博琰自己清楚,后来那两个多月的拍摄期,对他而言有多难熬。   好不容易熬到了朝夕杀青,在杀青的当晚,朝夕就裹着羽绒服坐着剧组的车去了机场。   韩博琰把她送上车的时候,短促地笑了下:“这么着急走?”   朝夕眉眼弯弯:“可不是么,连夜买的站票。”   韩博琰笑着叼着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半真半假地问:“看你这心急的样子,这地方就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当然有了。”   韩博琰把烟从嘴边拿下,挑眉看她:“什么呀,说来听听。”   “导演你这么聪明,自己猜吧。”朝夕把车门一关,只给他留了个最后的笑脸。   韩博琰看着剧组的车开走,一溜烟地在乡土路上掀起尘埃,韩博琰把烟扔在地上,踩了一脚,看着那星火消失。   他低低骂了一声:“妈的时景深,我还帮你,我自己都快晕头转向了。小丫头妖精似得,要命。”   他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时景深发了微信,语气很不耐烦的告诉他朝夕已经杀青了。   这边电影杀青,那边《民国旧影》已经开播,年代剧一向不容易杀出重围。即便是韩博琰来拍,《民国旧影》也没能成为今年现象级的影视作品。   不过韩博琰的运镜技术引起了广泛的好评,剧中的几个人物在他的镜头这显得饱满而有故事性。许多镜头都堪称经典。   剧迷把这些镜头做成了动图在网上广泛流传。时景深莫名其妙开了私人微博,转了一组朝夕的动图,配文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他此举大概是为了讨朝夕高兴,告诉她自己一直在关注着她。可经过上次他和付绾的绯闻事件,有一批无脑cp粉坚持认为,时景深转这组图,纯粹是因为图中人太像付绾。   甚至有人指出新科旗下影视公司新投的电影《断章》女主角本来定的是付绾,后来因为付绾新婚推掉,才换成了和她相像的朝夕。   时景深“深情无果”又一次上了热搜,然而这一次还是同朝夕没有什么关系。   朝夕坐得住,他却是坐不住了。   刚开的微博就连发了好几条:   “只是朋友情谊,之前已做澄清,不再赘述。”   “《断章》女主演从未变更过,请大家勿信流言。”   …………   朝夕只把他一通操作当成笑话来看,时景深当初恐怕没有想过,这些曾经伤害过朝夕的刺,如今成了对准他的匕首。   虽然朝夕不想管,但毕竟她也算是当事人之一,莫名也被卷入舆论之中。   在一次采访中,有记者大胆问出:“朝小姐,对于近日你被卷入到付绾和时先生的绯闻中,有什么感想吗?”   朝夕对着镜头笑得坦然:“付绾姐是很优秀的女演员。至于时先生,我和他的关系没到需要公开讲的地步。”   众记者一片哗然,什么叫“没到公开讲的地步”,是两人正在秘密交往吗?大家正猜测着,忽又听朝夕朱唇亲启。   “因为……我们根本不熟。” 第15章 替身情人梗(十五)   朝夕虽然这样说,记者却仍旧不依不饶。   “对于时先生开微博后第一条微博就与你有关,你能做出解释吗?”   朝夕想了想,还真做出了沉思的模样,随后她眨了眨眼睛:“发什么样的微博是别人的自由,我无权干涉。我想……时先生应该是《民国旧影》的剧迷吧。”   时景深通过屏幕看着她那张巧笑倩兮的脸上露出无懈可击的表情,一口一个叫他“时先生”,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顾素兰觉得这半年来他的气压越来越低,适当地开了口:“先生……你最近有和朝小姐联系吗?”   时景深摇了摇头:“不是时候,她气没消,我……”   他站起身,突然感觉到一丝眩晕,没有站稳又重新倒回了沙发上。   顾素兰看着不对劲,跑到时景深面前:“先生,你怎么了?”   可他一看见时景深的脸色,就瞬间明白了什么:“先生你是不是发烧了?我叫医生过来。”   “别叫,只是有点晕。”时景深撑着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   顾素兰敲了敲他的门,里面没人回应,她心中担忧,等到下午,时景深还是没从房间里出来。   她叹了口气,没办法还是给朝夕打了电话过去。   朝夕正在商业活动上,看见顾素兰打了电话,没有接。等到活动结束才回了过去。   顾素兰的声音小心翼翼:“朝小姐,你在忙吗?”   她这话一出,就看见时景深从卧室里出来,对着她轻声道:“开免提,我想听听她的声音。”   他声音沙哑,说这话的时候又怕被朝夕听见,几乎就只剩了气声。   顾素兰开了免提,那边朝夕的声音传了过来:“没在忙,顾姨你有什么事情吗?”   她语气和以前一样,没有因为时景深的关系连带着对顾素兰也冷漠,时景深心想她对谁都有情分,唯独对自己,那样绝情。   顾素兰看了一眼时景深,继续说了下去:“是这样的,先生他生病了,不肯叫医生来,朝小姐你有空的话……”   朝夕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这样吧顾姨,你去找时景深要个号码,他有个叫付绾的……朋友,你给她打,她说一句话,比我管用多了。只要她劝时景深几句,估计他就能药到病除了。”   时景深脸色变了变。   顾素兰连忙又道:“朝小姐,其实我也是不愿意麻烦你的,只是先生这次似乎烧得厉害,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时景深不是小孩了,”朝夕没有松口:“他生个病,总不会把自己命丢了的。”   顾素兰还要再说什么,朝夕却已经挂了电话。以顾素兰比他们多吃了几十年饭的经验来看,朝夕这个态度时景深估计是真的没戏了。   她下意识叹了口气,又发现不妥,看向时景深。时景深早已经从她的表情之中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整个人充满着悲哀的戾气。   突然拿了件外套冲了出去。   顾素兰拦不及,喊了几声“先生”,没有等到时景深的回答,只看见他的车开出了车库。   朝夕晚上敷着面膜看着剧的时候,听见有砸门的声音传来。   她通过猫眼一看,时景深的脸清晰的出现在视野里。   他看起来确实不好,脸色红得怪异,眼神虚浮,却还是强撑起精神。   “朝夕。”他声音沉沉。   朝夕不理他,也没开门,把面膜撕了下来,慢慢悠悠地洗了个脸。   问系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时景深要是真在我门口发生意外了怎么办。就比如现在,我不管他,他真生病出事了呢?]   系统:[按照规则来说,你的任务是虐他,但没叫你把他弄死。不过吧……也没有明确说明任务对象发生意外会有什么惩罚。]   朝夕一听,放心不少,安安心心地不再管他。直到他的砸门声越来越重,几乎在外面低吼着:“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就在里面,你出来见见我,朝夕,出来见见我。”   朝夕被他的声音弄得不耐烦,她要是不应他,只怕时景深是不会放弃的。还好她租的这个公寓一梯一户,否则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出来看热闹了。   她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时景深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呼吸很重,见她出来,挤出一个笑容:“朝夕。”   “进来吧。”   他没动,像是力气全部用了光。时景深轻声说:“别对我这么绝情好不好,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   说完,他整个人向下载去。 第16章 替身情人梗(十六)   朝夕觉得时景深是烧迷糊了,可只有时景深自己知道,他意识清醒得很,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完全清楚。   只是他假借这个病,做出了平时根本不会做出的举动。他纠缠着朝夕,想要让她多看自己一眼,对自己心软一些。   朝夕让他在沙发躺下。   时景深:“……朝夕……”   “安静一点,”朝夕一个眼神瞪过去:“你叽里咕噜一堆,听得我头都晕了。”   时景深努力笑了下,安安静静躺在沙发上不再出声。   朝夕从医药箱里给他拿了退烧药,给他递了水让他自己先吃下。然后把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时景深从她的举动之中看出了些体贴温柔,就像他们没有分手时那样,他神情恍惚。   终于在朝夕看着体温计的时候,趁她不备撑起了身,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嘴角:“朝夕……别离开我……我爱你的,是我太混了,是我太混。原谅我好不好,我是真的真的爱你。我不分手,绝对,不要分手。”   朝夕不动,嘴角却爬上一抹冷笑:“时先生,39.6的体温,你还挺有活力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着时景深的额头,将他支起的上半身推回到了沙发上。   “可我已经不爱你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回头就能回头的。时景深,这世上好姑娘很多,你以后,别再做让别人伤心的人了。”   她来这世上一遭,本就不是为了和他在一起的。她是时景深命中的情劫,能叫他从自我的欲望中清醒过来是件好事。至于那之后他变成了什么样,成为了一个怎样洗心革面浪子回头的人,都再与她无关。   时景深躺在她的沙发上,抬头看见昏黄的灯光,闭上了眼睛。   时景深心想这还不是最坏的,至少她现在身边没有别人,至少自己还能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的身边。   他声音哽咽,又带着疲惫不堪的倦意:“那就做朋友吧,朝夕。”   朝夕笑出了声:“你当初对付绾……也是这么说的?”   她声音中的不屑让时景深不敢睁眼看她。   “付绾竟然也相信,真是可笑。”她从沙发旁站起身,已经全然没有了耐心:“看来我说的话你真是一点也没听进去。我不打算做第二个付绾,不会让下一个对你全心全意的人有因为我而感到受伤害的一丁点可能性。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和你什么也做不成的,做不成情侣,也做不成朋友。”   她语气中带了点戾气,时景深听见她拨了一通电话出去:“顾姨,时景深在我这里,你把他接走吧。”   “已经喂了药,一时半刻死不了。我已经把我想说的话全说完了,至于他怎么想,我管不了了的。”   电话那边顾素兰愣了愣,故意推脱:“朝小姐啊,我这边走不开啊。”   朝夕知道她有意让他们复合,没再多说。挂了电话,看了看在沙发上装睡的时景深,换了个号码。   “韩博琰。时景深在我这里,烧得不省人事。你要还是他朋友,赶紧过来把他接走给他找医生。”   韩博琰那边愣了神,骂了一声:“你们俩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扯上我,老子不管,老子不乐意管!”   朝夕轻短地笑了一声:“就麻烦你这一次行不行,往常可都是时景深要求你的,你别算在我头上。你最好再好好劝一劝他,生病了就去医院找医生,别在我这里求神拜佛。”   电话那边韩博琰听出了些什么,试探性地问:“真彻底分手了?”   “嗯。”朝夕轻声嗯了下。   韩博琰觉得有些热血翻涌,拿上车钥匙就出了门:“把你家地址发过来。” 第17章 替身情人梗(十七)捉虫   韩博琰到朝夕家的时候,时景深好像已经睡熟了。他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这段时间以来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深子他不是什么坏人。”   “我知道。”朝夕很平静。   韩博琰看着她看向时景深的眼神中全然是陌生,什么也没多说,把时景深叫醒,架了出去。   朝夕眼疾手快地把门关了上,就好像他们是什么病毒一样。韩博琰摸了下鼻尖,有点想笑。   两人坐上车的时候,韩博琰慢慢道:“朝夕平时看着软,其实很有自己的主见。深子,你以后别打扰人家了。”   时景深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看了他一眼:“我心里有数。”   “你看看你现在,哪里像是有数的样子。朝夕她已经很不耐烦了,你还是……”   时景深往后仰去,打断了他的话:“博琰,别打她主意,行么。”   韩博琰愣了神,半晌,发动了车:“你们已经分开了,你得接受这个现实。”   “我接受,我还可以等她回头,多久我都等。可是你要是出手了,我心里真的没底。我了解你,你对她有兴趣。”   韩博琰没有犹豫,淡淡道:“这个保证我不能给你。”   时景深笑了下,偏偏笑得难看,半分都没让人看出高兴。他右拳攥紧,眼中浮现出执拗。   接下来的一年里,时景深简直是卯足了劲对朝夕好,朝夕从没觉得自己在圈里这么抢手过。不过时景深毕竟是个商人,他接下来的剧本即便是大制作,但也不是每次都有《断章》这种水准。   朝夕让王薇都推了,一个也没有接。王薇只以为朝夕是越来越爱惜羽毛了,宁愿让档期空着,也不肯接自己瞧不上的剧本。   王薇一边晒着太阳喝着饮料一边“数落”着朝夕:“朝夕啊,你是不是之前在时景深身边富太太生活过惯了?这样大手笔的请我来旅游,你要知道你这大半年可什么工作都没接,你有多少家产这样挥霍?还是说……”她凑近:“其实你是个富家女,进演艺圈不过是玩儿玩?”   朝夕笑得无所谓:“薇姐,金钱这东西又带不走,趁着在这世上的每一天好好享受才是正道,日日要开心,日日是好日。”   王薇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你要是六七十岁了,说这种话我还能认同一下,你现在才多大,二十多诶!正是好年华,多少你这个年纪的女明星这时候正在奋斗着呢,你跑来这里度假?”   “我在等,也在赌。”朝夕看向远处的太阳。   “等什么?”   “等《断章》上映,”朝夕伸手朝着阳光:“来这世上走一遭,总得留下点什么,有一个好结局啊。”   王薇越来越觉得朝夕就好像一朵抓不住的云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飘走。   她心中有些怪异,打开手机,把朝夕粉丝对《迷踪》中的角色吹得彩虹屁读给她听,一边告诉她:“你是有才华的,有才华的人就是要多工作,多拍片,这样才算回馈社会。你看看成筱这个角色,多少人为她疯为她狂。你听听,这个粉丝说的。”   “不怕反派坏,就怕反派长得帅。我的三观跟着朝夕的五官走。”   朝夕轻轻笑了下:“这可不行啊。”   她身旁的王薇突然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一般,睁大眼睛,一手抓住朝夕的胳膊:“朝夕朝夕!你这嘴是不是开了光,《断章》好像要上映了,官微发了一组图。”   朝夕打开手机一看,果然,官微发的第一张图就是她和韩博琰在田地里拍的一张照片,但是她自己从来没看过这张照片,她笑嘻嘻拿着蜗牛吓韩博琰,韩博琰的神情是惊恐的,看向她的眼神却是温柔的。   十五分钟后,官微正式发了定档微博:   你是风景也是看风景的人,我是你眼中的靛蓝黛紫,也是雨后田畦上的彩虹。《断章》定档十月一日,我们相约影院,共谱诗歌。 第18章 替身情人梗(十八)   整个十月,无数人带着期待进入电影院,进入陆蹊的世界,看着她对一方土地献出热枕,最后被这一方土地上的人鄙弃,看着她年轻的生命在腐朽观念中被摧残凋零。   他们红着眼眶出来,拿出手机发布影评,表达对《断章》的喜爱与深思。   朝夕和韩博琰二次合作这个话题也引起了广泛的讨论。第一次合作时她是穆嫣然,那个身处乱世身如浮萍脆弱不堪却又佯装坚强的歌女。第二次合作她是陆蹊。无论是哪个角色,都那样让人动容。   网上不少言论开始说,韩博琰镜头下的朝夕总能展现出她迷人的一面,她是变化的,但镜头下的美能量守恒,无论是如何表现,都叫人惊叹。   大家呼吁“韩博琰和朝夕三度合作”,这个话题在《断章》总票房达到13亿的时候被推向了高/潮。   在《断章》庆功宴上,所有主创几乎都喜上眉梢玩得很开。   在众人起哄声中,韩博琰半开玩笑对着朝夕道:“明年把档期空出来给我,准备第三次合作啊?”   朝夕没接话,只笑着看他:“韩导喝醉了,你们别起哄了。”   韩博琰当然没醉,他也知道朝夕知道他没醉,她这么说不过是婉拒而已。   他不死心,装醉又问了遍:“我导戏不差的,你就真的这么看不上?”   朝夕喝了口果汁,抬着一双眉目清冽的眼睛看他:“哪有啊,韩导的水平大家都知道的。是我自己有点累了,明年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韩博琰见她终于搭了话茬,乘胜追击:“朝夕,听说你这一年都没怎么工作,明年还不工作,你是要退圈?”   朝夕的背景他清楚,简单来说就是三个字:没背景。娱乐圈里这样的人是不可能退圈的,更不用说朝夕现在正红火。   众人哈哈大笑,语言推搡着朝夕:“夕姐,韩导可从没求过人合作,你可是第一个。”   “真荣幸。”朝夕笑看众人,嘴上却是一点也没松懈:“以他的才华,哪用得着来找我合作啊,多少有灵性的演员都想和韩导合作呢。你们别替他操心了。”   在场诸位都是人精,听得出来其中的话意。纷纷把话题岔开不再提及。   等庆功宴结束,众人散去,朝夕正准备回家,韩博琰却凑到她眼前,不正经般问道:“你不想和我合作,是打算和我发展新的关系。”   朝夕眼睛轻轻一眯:“什么关系。”   韩博琰说得很慢,眼神一点一点端详着她:“不止于导演和演员之间的关系。”   朝夕一笑:“下了戏,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不是你说的吗,我醉了。”   韩博琰目光看起来真像是微醺,朝夕却一点没陷入这种氛围之中,她摇了摇头:“没有这种想法哦。”   “那就现在开始有吧。”   “别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她笑容恬淡,拒绝人不留余地。韩博琰若有所思:“行吧,那我余生的目标之一就是让你在这辈子改变这个固执的想法。”   他拍了下朝夕的肩:“走吧,我喝了酒,你送我一程呗。”   两人往外走去,朝夕隐隐感觉有光一闪,她敏锐地回头,过道昏暗,她没看见什么。   第二天早上,还是王薇打电话把她叫醒的。   “朝夕,你闹新闻了你知不知道,不过这新闻吧……也不是什么坏新闻。”   朝夕还没睡醒,脑袋迷糊:“什么好的坏的新闻?”   王薇在电话那边给她念:“《断章》庆功宴韩博琰求合作未果疑似障眼法,夜与朝夕同归原是共回爱巢?”   朝夕听了只想笑:“这标题也太长了,谁想的?”   “这不是重点,”王薇顿了顿:“重点是,时景深下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时景深再蹦哒一下吧,他这个世界要完啦~ 第19章 替身情人梗(十九)   不知有哪家媒体爆出了一张朝夕和时景深的合照,这张合照是两年前他们去度假的时候拍的,时景深不喜欢拍照片,却架不住朝夕喜欢硬是要和他拍了一张。   照片中朝夕笑得明媚动人,依偎在他怀中,时景深一只手轻轻揉在她的头顶,任谁都能看出来两个人的关系亲密。   朝夕肯定,这张照片除了自己和时景深两人,根本不会有第三个人有。   重点在于这张照片出来之后,媒体一大早就去堵了时景深。他专用通道那么多,偏偏在公司大门口被媒体堵了个正着,说不是故意的朝夕都不信。   媒体问他和朝夕是否是情侣关系,时景深没说话,没否认也没承认,这就很耐人寻味了。更耐人寻味的是,当被问及是否清楚昨夜朝夕和韩博琰同归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   “我和博琰是很好的朋友,请大家勿过多揣测。”   朝夕心想,看不出来时景深你个浓眉大眼的还挺有心机,不回答和自己的关系,也不回答朝夕和韩博琰同归的新闻,却在这个新闻里说自己和韩博琰是好朋友,让大家不要揣测。   现在媒体风向一边倒,不再觉得韩博琰和朝夕有什么,反而笃定了朝夕和时景深的关系。也算是遂了他的心愿。   王薇问朝夕:“你现在出去就是一番血雨腥风,你可小心一点。”   朝夕懒懒道:“那就不出去了。你也不用帮我公关,无视就可以了,由着他闹腾,又能闹腾多久。”   这场绯闻最终无疾而终,可时景深是谁啊,只要是砸钱能办到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失手。   朝夕凭借《断章》入选了良锦奖最佳女主角,时景深作为主办方也会参加,韩博琰也成为了最佳导演的候选人。   三人同场,这简直就是这届良锦奖的最佳话题。   王薇问朝夕:“这可是良锦!国内业界最高奖项!你可能这辈子只能入围这一次,朝夕,你不要和我说你这次也和平常一样不去。”   “去啊,当然要去,还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   当晚,镁光灯下,朝夕身着一身Marchesa特别定制刺绣礼裙出现在红毯之上。   她沉默了太久,离开公众视野太久,因此一出现,众人目光不由得一亮,闪光灯晃得她眼睛看不清。   时景深看到她眼睛情不自禁眯了起来,知道她有些不舒服。他没有犹豫,走到红毯之上,替她挡去一部分的闪光灯,向她伸出手。   这次朝夕没有拒绝,笑语盈盈挽住他的臂弯,说了句:“多谢。”   却在一到礼堂里的时候就松了手,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时景深心中微微失落,又在心里暗道:今日他已经离她很近了,这便是好的开始。往后时日许多,他总能一步一步再走到她身旁。   主持人拿着手卡,妙语连珠,朝夕安安静静地听着,眼神专注。终于到了宣读最佳女主角的时刻,即便是她,也不由自主的轻轻屏住呼吸。   主持人笑道:“我已经看见我们入选的几位女演员脸上出现紧张神色了。”   摄像机对着朝夕拍过来,大屏幕上出现她的表情,她轻笑了一下,目光微微避开,好似害羞。   时景深看在眼中,嘴角带上了笑意。   “揭秘的时刻已经到来……这届良锦奖究竟花落谁家呢,是凭借着《迷踪》入围的年轻演员周兴影,还是在《万里山河》中有着出色表现的孙佳旭,亦或是今年让我们眼前一亮的《断章》中的朝夕,还有呼声很高的在《追月亮的孩子》中有着精彩表演的唐桥………请看大屏幕。”   大屏幕暗了下去,礼堂灯光也渐弱。忽然,屏幕重新亮起,朝夕的笑容在屏幕中感染全场,是陆蹊!那个朝夕演绎出来的陆蹊。   欢呼热烈,周围的人起身拥抱祝贺于她。韩博琰因与她同剧组,就坐在她右侧,他张开双臂:“恭喜。”   朝夕也给了他一个浅浅的拥抱,然后她施施然拖着裙子上台。   “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终于在电影界中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可其实生活之中,我是一个简单的人,一日三餐足矣,没有过多的欲望和野心。所以在此,我会宣布以后离开演艺行业,回归正常生活。朝夕这个人,将会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之中。”   她语气轻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多么重大的一个决定。   主持人一时也愣住了,没有想到有人会在良锦奖的颁奖典礼上公布自己隐退的消息。   但她反应极快,联想到朝夕的绯闻,笑着问道:“朝夕宣布退出演艺圈是因为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了吗?”   朝夕笑道:“还没有找到,我目前单身。但我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一句话,把所有绯闻推得一干二净。   她提着裙子走下台,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一步一步向着礼堂门口走去,灯光师很机灵,朝夕每向外走一步,头顶上的灯光便会熄灭一盏。   多年以后,她这一幕被摄像机记录下来的退场成为了电影史上的经典。   时景深看着她踩着光走远,心中慌乱不堪。所以礼仪都未顾,起身追了上去,他穿过长长的礼堂,看见朝夕淹没在热闹的街市中。   他混入人群,却发现再也找不见她。   朝夕对着系统说:[就让这个世界终止在这里吧。]   一阵白光闪过,她在姻缘府醒过来,看见一个小童子对着屏幕敲打着什么。   小童子见她清醒,笑着对她道:“朝夕,我是你的系统桃花七号,你此次任务评分60.2,获得月石16666块~可以买个小包包了~”   朝夕:“我能转正吗?”   桃花七号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哦小酒窝:“评分不够哦~亲,请继续努力~” 第20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一)   胡姬和亲的那晚,整个大晏朝的夜色被烟花染成了白昼。   朝夕趴在窗边看头顶的烟花。她未参加喜宴,佯装自己身子不适。   李骘玖根本不会在乎她是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反正只要她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后宫,帮他维持住和朝丞相之间微妙的平衡就可以了。   李骘玖不喜欢她,却不得不娶她,对他而言,大概也是一种折磨。   桃花七号:[由于上次评分低于平均分,所以这次难度稍微那么一增。]   朝夕:[“稍微那么一增”的意思是?]   桃花七号:[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保密的,所以需要你自己去猜哦~为得是考核员工的职业敏感度哦~]   朝夕脸上保持着笑容:[哦。]   她心想自己都入了后宫了,除了李骘玖之外还有其他人能是任务目标吗?如果还有其他人是任务目标的话,那李骘玖岂不是被带了绿帽?   按照他那种整日皮笑肉不笑个性,自己要是真给他带了绿帽了,他可能会把她凌迟处死吧……   李骘玖这块硬骨头可太难啃了,和他比起来,时景深简直就是个弟弟。   朝夕从入宫第一天起就把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只是他油盐不进,始终都是一副与她举案齐眉的样子。他内心究竟如何想的,只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朝夕趴在窗台上想,啧啧,这大概就是帝王。   她这宫里冷清,没什么人。李骘玖不常来看她,她也不喜欢有太多人在身边。所以遣散了许多宫人,只留几个心腹的。   忽然外头有嘈杂声音传来:“小王爷,这里可不能进,您可饶了奴婢吧……”   “滚开。”低低一声,随后又是一脚不知踹倒了谁。   朝夕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一蟒袍男子闯入院中,她趴在窗沿边和他对视了片刻,认出了此人。   她成亲当日曾见过这人,他是李骘玖唯一的弟弟,也是他最疼爱的小王爷。据说此人为非作歹、无法无天,时常让李骘玖头疼不已,却又拿他没有办法。久而久之,李骘笙此人,成了朝中人人敬畏,不敢得罪之人。   有清风拂过朝夕面庞,带来淡淡酒香。   她微微一愣,瞧见李骘笙忽然一笑,很是不羁地对她作了个揖:“见过皇嫂。本王这一路走过来,只有皇嫂这里亮着光,所以进来讨口醒酒汤喝。皇嫂不会不给吧?”   朝夕起身:“红烛,去给永清王煮碗醒酒汤。”   红烛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谁都知道永清王是个爱找麻烦的,这样闯进来会惹上什么事情可不好说。他是无所谓,有他皇帝兄长那个靠山,可朝贵妃……唉,朝贵妃本就不太得圣上心喜,要是再出什么岔子……   她心中忧虑,却又不得不去,剩下李骘笙和朝夕二人在院中。   “皇嫂今日怎么没去喜宴?真是可惜了,皇嫂没瞧见那胡姬,模样长得甚是妖冶,非我中原女子可以比拟。皇兄似乎对她很是满意。”   朝夕脑海中浮现出李骘玖那性/冷淡的模样,心想这世上真有叫他满意的女子么,那可真是………叫她大开眼界呢。   她抿唇一笑,明眸善睐。看起来不恼也不妒。   李骘笙见她不说话,轻笑一声,向她走进几步:“外界传言果然不假,朝贵妃娘娘是个端庄大度的,只是……皇兄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你这里了吧。皇嫂这副样子,又有谁看呢?”   朝夕抬眼向他望去,一汪眸子宛如深邃湖面,她轻声道:“皇上待我极好。”   “待你极好?是三月不曾踏入雪竹榭的好么?皇嫂这样自欺欺人,本王看了都于心不忍。”李骘笙朝她看了一眼,眼神中仿佛真的流露出了几分同情。   朝夕轻垂眸,不语。   李骘笙走到她身畔,低声道:“本王,可以帮皇嫂。” 第21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二)   朝夕盯着他看,宛如一场角逐。   她在心中思量着,这么长时间,也没见李骘玖对她起了什么兴趣,若有一个李骘笙相帮,当然是极好的。可是眼前人显然不单纯,绝不会仅仅只是帮她这么简单。   她朱唇轻启:“王爷该不会,只是为了帮我吧。”   “若我说,就只是为了帮你。皇嫂可相信?”   信个鬼,你长得就不是好人的样子。   朝夕只是淡淡地笑,没有回答。   “我为了什么,皇嫂何必深究,只要是于你有利的,你又怕什么。”   “我怕今日于我有利,日后却不一定了。”   李骘笙哈哈大笑:“只管今朝,莫问来日。皇嫂冷清了这么久,等日后尝到了甜头,便知今日没有遇错人。”   他上前一步,朝夕看着他衣袍上所绣蟒纹明晃晃地朝自己靠近,李骘笙俯身在她耳畔道:“云片糕,下次皇兄若来,给他准备的糕点里,可不要忘了这个。”   他轻声好似提醒,说完转身便走,红烛刚把醒酒汤端了上来,却见这个永清王目不斜视,看也不看自己扬长而去。   她心下奇怪,一时端着醒酒汤不知如何是好:“……贵妃,这汤……”   “倒了吧。”李骘笙醉翁之意不在酒,汤不过是个幌子。   只是他口中所说的云片糕乃是民间糕点,不过是糯米白糖之物,比不得宫中糕点精致典雅,李骘玖真的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朝夕虽有些不太信,但保不准李骘玖口味特殊,她这几日将这云片糕学上了手,终于等一日李骘玖来她这宫中的时候,摆上了桌。   他来得不多,但每隔一个月总要来坐一坐,就像是完成安抚朝家的任务一般。   朝夕将那云片糕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李骘玖看见时候眼睛轻轻一亮,表情虽不着痕迹,却也被她捕捉到了。   朝夕道:“近日闲来无事,臣妾学了些做糕点的法子,这几样都是新学的,手艺还不佳,不知道合不合皇上胃口。”   李骘玖略微思忖,然后伸出一只手,果然朝着正中的云片糕而去,他只拿了薄薄一片,放入口中,脸上露出了点笑意。   嘴角弯起的弧度极小,却也是笑了。朝夕在他身边也算有段时日了,也不是没见过他笑,只是他这次笑同以往对着大臣那种冷笑或是对着太后那种敷衍的笑都有所不同。   这次,倒瞧出了几分真心。   朝夕问:“皇上觉得怎样?”   李骘玖收了笑意,一双墨黑的瞳孔看向她,仿佛要洞穿一切:“为何做云片糕,宫里没有这样的糕点。”   朝夕也捏了一片放入口中,一抿,一小块儿便化在了唇齿间。李骘玖看着她清透的唇上笼上一层水光,叫人看了想一亲芳泽。可他只是一眼扫过去,没有任何停留。   “臣妾手笨,宫里那些个模样精致的不是没做过,只是做的恐怕叫您看了都没什么食欲。也就这几样简单的做得上手,不至于叫人笑话。”   她微微颔首,轻轻笑了起来,像是在笑自己愚笨,又显得带了几分爱娇。   李骘玖沉默片刻,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多谢皇上。”朝夕眼里带了几分欣喜。   李骘玖起身对着内侍道:“把未批完的公文拿过来,朕今日中午在朝妃这边歇息。”   他嘴上说是歇息,却是忙了一中午的正事,糕点吃了些,似乎吃得愉快。却正眼都没有瞧朝夕一下。   朝夕咬着牙心想,这李骘玖以前从没在她这里留过这么久,从来都是坐坐就走。今日好不容易留下了,竟是看也不看自己,真是叫人挫败。   她伴在他身侧,他不休息,自己也没法休息,只能坐在桌边替他研墨。时间久了,上下眼皮直打架。   朝夕慌忙回过神来,却见李骘玖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若是困了,就去小憩会儿吧。我叫扬德进来,用不着朝妃你亲自研墨。”   那哪儿能啊,好不容易得来的二人相处时刻,她哪儿能这么容易放过去。   朝夕笑着摇头道:“伴在皇上身边有意思得很,不会困的。”   她这边端的是恭恭敬敬端端庄庄,那边却有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扬德轻轻敲门道,万分惶恐道:“皇上,珍嫔求见皇上。”   李骘玖眉毛一蹙,又恢复以往那不怒不喜的模样:“叫她进来。” 第22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三)   珍嫔就是几日前刚嫁进来的胡姬。   朝夕本以为从外表来看,她是个不拘的个性。谁想到一开口就叫她有些刮目相看。   “皇上前几日午间都是歇在臣妾那里的,今日臣妾左等右等,没等到皇上,臣妾又刚到大晏,对这里,着实有些不适应。”   朝夕看着这珍嫔长得模样妖冶的,想来就是宫斗的一把好手。她侧目观察着李骘玖的表情,见他头也没抬,对着珍嫔,话语中却全是安抚的意味:“若是觉得不适应,朕便叫乐师给你解解闷。”   珍嫔笑着朝前走了几步,完全不在意这里还是朝夕的雪竹榭:“再多的乐师,都抵不上皇上的一句话来得好听。皇上若肯移步乔谭轩,臣妾再重的思乡情也会散了。”   桃花七号啪啪鼓掌:「朝夕,多学学人家怎么说话的。人家还是个外邦人呢,这汉话说得多好听。」   朝夕没理桃花七号,却偷偷打量起李骘玖的表情,他眼角微微下垂,不欲叫人发现,反而刻意的露出了个笑容。分明不是高兴的模样。   朝夕心中有了数,笑着挽了珍嫔的手:“今日皇上乏了,不想移步,珍嫔妹妹不如下次早些请皇上,今日,妹妹便先回去如何?”   珍嫔觑了一眼朝夕,把手从她手中抽出:“臣妾要听皇上的。”   她娇羞往李骘玖那里一看,欲语还休。珍嫔心想自她嫁过来起,李骘玖对她从来都是疼爱有加,在宫中也并未听过这个朝贵妃得过宠,今日自己来要人,皇上总不会为了朝贵妃驳了自己。   可李骘玖没动身,反而是朝夕的脸色微微冷了下来:“红烛,送珍嫔出去。”   珍嫔一愣,不知怎么朝夕就要赶了自己,连忙道:“皇上都未开言,朝贵妃凭什么……”   “珍嫔方才来,可有同我行礼?”朝夕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盯着她那双褐色眼眸:“你虽新进宫,但也该知晓我位份在你之上不是一点,你方才行径,可有遵礼数?”朝夕看了眼李骘玖:“皇上疼你惜你,不愿苛责与你,可我向来是个不能容人的,若再有下次,还请珍嫔不要责怪本宫要用宫规行事了。”   珍嫔被她说了一通,眼眶直红,李骘玖又在此时微微颔首道:“礼不可废,朝妃说得有理。”   红烛上来对着珍嫔行了个礼:“娘娘,请吧。”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跺了下脚,又瞪了朝夕一眼,不得不离开。   她一走,李骘玖瞬间放松许多,耳根得了清净,没再多说话,认认真真将桌上奏章看完。   阅完奏章,才向朝夕看去,眼睛带了些戏谑:“朝妃方才好威风。”   朝夕掩面一笑,哪里还有之前那咄咄逼人的模样:“也就趁着珍嫔刚进宫这会儿子唬一唬她,日后她那性子,臣妾恐怕也是唬不住了。倒是皇上,”她抬眸,眉目温柔:“若是不愿意,便说不愿意,若是嫌烦了便叫人知道。”   她捧起茶敬李骘玖:“用不着委屈着自己。”   李骘玖看着她伸过来的一双手,上头捧着茶,杯中飘着嫩青的叶子。他接过茶杯,却未喝入口。   “朕,委屈?”李骘玖的表情像是要笑了出来。   谁知朝夕却一本正经:“旁人不觉得您委屈,觉得皇上是高高在上之人。时间久了,皇上自己也就以为自己不委屈了。”   她字字珠玑,叫李骘玖神色一沉。   李骘玖合上奏折,微微蹙眉,打量着她:“珍嫔自鲜卑而来,鲜卑同我晏朝和平来之不易,现在我大晏又是在修生养息多时候。她不懂事,你日后多担待些,不要真同她过不去。” 第23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四)   朝夕乖巧地都应了下来,李骘玖起身,看了一眼桌上那未尽的云片糕。   “小聪明偶尔用一用就好了,贵妃还是要掌握些分寸,这糕点毕竟不是应该出现在宫中的东西。”   他果然不好糊弄,可这口是心非的模样真叫人看了可怜。   “皇上又不是不喜欢。”   李骘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朝夕低低摇了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她还是叫人把它们撤了走。   晚间,许是为了安抚珍嫔,朝夕听红烛讲李骘玖进了乔谭轩一直没有出来,叫宫中其他嫔妃都妒红了眼。   红烛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万分气恼的模样:“哪里来的野蛮的胡姬,平日里那眼睛都要顶天了。哪里有娘娘半分好。娘娘蕙质兰心,皇上怎么就瞧不见您的好。”   朝夕笑道:“她是珍嫔,不是胡姬。你以后别再叫错了。怎么你今日气性这样大,好像有谁惹了你一样。”   红烛看着朝夕,眼神里带了些可惜:“今日皇上和娘娘气氛多好,偏偏叫她搅混了水,我还以为皇上今日会宿在娘娘这里。”她顿了顿,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娘娘,自成婚之后,皇上来雪竹榭也是在白日,可从来没有一夜宿在这里过。便是成婚当夜……也未曾……如此下去,娘娘何时才能有子嗣?”   她是真的为朝夕着急,殊不知朝夕只是在这世间走一趟,可不想真闹出个孩子出来。   她笑着摆摆手:“急不得。”   “娘娘要争啊……”红烛提醒。   朝夕笑言:“在争呢。”   红烛看着她脸上的盈盈笑意,哪里有一丝一毫争宠的样子,她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   朝夕瞧见烛火摇动,帘幔飘闪,她眼神一暗:“红烛,你先下去吧,我要睡了。”   红烛告了退,那躲在帘幔中的人施施然走了出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原来皇兄如此防备于你,到如今竟是连同/房也未曾。”   朝夕坐在梳妆镜前不理他,只问:“这云片糕,究竟有什么故事?”   李骘笙走到她身旁,看着镜子里的女子已经卸去脸上所有妆容,却依旧容颜姣好,叫人不免心驰神往。   他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朝夕的发丝,却复又一笑,似乎在笑自己闪了神。   “没什么特别的,幼年的时候曾同皇兄溜出过皇宫,年幼无知不知百姓生活要用金银,因此身上分文未带。我同他饿了一整天,直到御林军傍晚时找到我们,从路边的摊上买了云片糕,才叫我们不至于饿昏头。那之后,他虽然嘴上未说,我却知他是喜爱这东西的。”   朝夕这才抬眸看他,眼睛弯了弯:“如此说来,王爷也是喜欢的,是么?”   李骘笙一愣,随后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本王不喜欢。我同皇兄喜好不同,皇兄喜欢的东西,本王,一样都不喜欢。”   朝夕抿了抿唇:“第二个问题,为何是我。后宫嫔妃虽不多,但我不是唯一。王爷为何会帮我?”   李骘笙似笑非笑看着她:“按照地位来讲,这宫中能得我叫一声‘皇嫂’的,只有你一人,更何况,朝妃的眼睛,同旁人都不一样。”   朝夕神情淡漠:“有什么不同?”   李骘笙眼神犀利:“只有皇嫂的眼睛,对皇兄没有丝毫的恋慕。就算装得再像,也只会让我觉得太过冷静。”   他声音像是一把锋利的寒刀:“皇上对朝家多有戒备,因此这戒备也延续到了你身上。你若能让他对你有所信任,才能真的叫他将你当成一个女人来看待,否则,你始终都是朝家在宫中的一步棋,是用来博弈的,而不是用来爱的。” 第24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五)   “爱?”朝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脸上浮现出淡淡戏谑的神情,李骘笙看着她,只觉得她叫自己琢磨不透。   “王爷当真能叫皇上属意于我?真心爱我?”她此时倒是将那些端庄礼教都放了下,像个讨糖的孩子。   李骘笙凑近,压低声音:“皇兄每年八月都会微服去万安寺上香、拜见居于万安寺的太后,此事鲜有人知。你若能跟去,届时我便会安排一场好戏。”   “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帮你和皇兄更进一步。只是,皇嫂要记着,这些年来皇兄从未带过任何一个妃嫔去万安寺,仅仅是让他带上你这一条,就足够艰难。时间不多,皇嫂恐怕来不及徐徐图之。”   朝夕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忽而笑了起来:“王爷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但是无妨,王爷给的消息确实对我万分有用。”   她扬起下颚,眼睛中炯炯有光:“这样好的机会,我不会错过。”   李骘笙越发觉得自己的感觉没有错,朝贵妃对于皇兄只有执念而无爱慕。他并未多想,毕竟整个宫中的妃嫔有哪个对皇上能没有执念。   “那就……敬候皇嫂佳音。”   他这次来去不如上次那样动静大,等朝夕再抬头时,屋中已然没有了人影。   接下来一月,宫中人人都知朝贵妃染了顽疾,竟一月未好,且日渐沉重。太医常来雪竹榭,只说是肺病,要养着。朝夕是朝丞相的掌上明珠,朝家为此也多有焦急。   朝夫人进宫面见朝妃后,见女儿倚窗垂泪,面容憔悴,又在她面前强颜欢笑,心中更是痛上几分。朝丞相听闻夫人所言,爱女心切,眼看就要沉不住气想让皇上破例让朝夕回家省亲一趟。   “皇上还是应当对娘娘对上心些。”朝丞相表面恭敬,可言语之间已然有了责怪之意。   李骘玖抬眸:“自然,朕对贵妃的病情一向很是担忧。”   “皇上近来可有去看过娘娘?”   李骘玖皱了皱眉头:“前段日子去过,贵妃气色不佳,朕亦不想打扰于她。”   朝丞相眉头不着痕迹皱了起来:“皇上,娘娘自小是娇生惯养备受宠爱长大的,这次如此重病,若身旁无人关心,恐会影响病情。老臣还望皇上开恩,能叫娘娘借着省亲的名头回家修养一段时日。”   他这番要求分明是逾矩,李骘玖心中不悦,脸上并未展现出分毫:“宫中太医医术精湛,贵妃在宫中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规制,丞相不必忧心。”   “老臣……”   “朕也该去看看贵妃了,丞相退下吧。”   朝丞相行了个礼,退出了御书房。出了御书房之后,脸上的怒意再也没有遮掩,也不顾这是在皇宫,直接甩袖而去。   一炷香时间过,李骘玖把扬德叫了进来:“刚才朝相出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扬德照实说道:“朝丞相面含怒气,甩袖而去。”   李骘玖点点头:“朕料到了,他这是在给朕警示,叫朕待贵妃好一点。”他从位置上起身:“朕确实……也该去看看贵妃了。”   雪竹榭内,朝夕接到桃花七号的消息,说李骘玖正在往这边过来。   立刻坐到桌前,在宣纸上装模作样的描摹起来。   李骘玖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正画着丹青,他举手示意丫鬟不要惊动了她,自己轻轻走到她身侧,瞧见那画纸上画的人物,赫然是自己。   李骘玖心头一漾:“朝妃画技炉火纯青,这画中人竟与朕有九分相像。”   朝夕心想这画她可是从宫里老画师那里弄过来的,能不像么。   她将笔放置在笔枕上,抬起一双笑眸看着李骘玖:“画着画着,竟把皇上真人唤来了。红烛同我说,父亲去了御书房,他方才为难皇上了?”   “朝相担忧你的身子,自然急躁了些。他想要贵妃你回家省亲。朕,没有准。”   “父亲真是的,提出这样不合规矩的要求。古往今来,哪有刚入宫的妃子回家省两次亲的道理。”朝夕无奈摇了摇头:“皇上日理万机,不用为我费心。父亲所要的,恐怕只是皇上一个态度罢了。”   李骘玖看着她,觉得她确实玲珑剔透,分寸得当。   “还请皇上允我近期出宫去万安寺住上一段时日,为自己祈福。届时父亲母亲若想我,也可去万安寺见我。如此,既会叫父亲觉得皇上对我用了心,也不必坏了宫中的规矩。”   李骘玖思忖许久,心下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半晌,点了头:“如此也好。朕会寻时日去看你,你且安心在那里祈福。太后常年居万安寺礼佛,你此番去,亦可陪陪她。”   朝夕道了谢恩,三日后便同红烛往城郊万安寺去了。   当夜居于万安寺时,那整日里似乎很清闲的永青王也跟了过来。   “皇嫂当真厉害,我叫你想办法在皇兄上香那天同他一起来万安寺,没想到,你倒是先把自己弄过来了。我真好奇,皇嫂这病装的,竟连太医都没发现么?还是说,太医已经被皇嫂买通了?”   朝夕嗤笑一声:“这病不是装的。”   “不是装的?”   “我服了茄草,自然伤了肺。太医所诊断的,没一样是假的。”   李骘笙大惊,用一种难以言表的神情望着她:“你疯了?”   朝夕看着他这幅模样,觉得好笑:“王爷这样震惊做什么,王爷平日里的行径,可比我这个疯多了。更何况是皇上那样谨慎之人,我若不真付出些什么,今日,怎能按照王爷的计划到这万安寺中?帝王情爱难得,这一点茄草,又算得了什么?” 第25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六)   李骘笙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暗沉,他有些不解朝夕此番举动,帝王情爱虽难得,但命总归是更重要的东西。   “皇嫂所想,我竟是一点也不懂。”   朝夕下颚微微抬起:“你不必懂。”   李骘笙哼笑一声,没再纠结,只说:“后日皇兄回来上香,下山之路不远便途径一亭子名唤邯郸亭,你必要送他下山至此地。在那之后,切勿离开他身旁。”   朝夕什么也没问,只说:“好。”   两日之后,李骘玖果然如李骘笙所说来上了香,又与居于万安寺的太后寒暄过后,便要下山。   朝夕依照之前的计划,出言说要相送,李骘玖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允了。   他是骑马来的,因朝夕说要送他,因此只是牵着马,同朝夕一道往山下走,身后随着两三侍卫。果然是微服,带的人并不多。   “太后方才同我闲聊时,对你多有赞誉。贵妃这几日在万安寺待得可还好?”   “万安寺清净,是个祈福的好地方。”   李骘玖赞同:“确实不错。”   朝夕看见前方亭子上刻了三个字“邯郸亭”,刻意停下脚步,看向李骘玖:“世人传言皇上和太后不睦,因而连太后这些年在万安寺礼佛都不管不顾。可臣妾也是这几日才知道,原来皇上每年都会微服来见太后。皇上如此孝心,却从不让旁人知晓,为何?”   李骘玖只是平淡道:“朕久居宫中,每年出来偷个闲罢了。”   朝夕看着他一笑,伸手轻轻点了下李骘玖的鼻梁,好似十分亲昵的模样:“您总是这样,将自己藏得牢牢的,我都快要习惯了。分明是牵挂太后,却又不想让太后卷入这些朝政之中,故意让太后淡出众人视线,如同隐居。那些个纠缠人的让人头痛的事情,便都只冲着您一个人来。朝中错综复杂的局势,您就自己盘桓着,您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她话中的称谓有所变化,没再叫他“皇上”,李骘玖不知是没发现还是什么,竟也没有点出来,仍旧是淡淡的模样:“不过是你自己臆想。”   “是,便就当是我的臆想了。”朝夕抿嘴,放轻了声音:“其实……朝家不难稳,我会帮您。”   她眼神坚定,看起来像是在认真的许诺些什么,李骘玖一时看她这样的眼神有些出神,只是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打破两人之间的气氛。   那几个侍卫反应极快,抽出刀刃迎向扑面而来的暗箭,李骘玖见情形不对,翻身上马,将朝夕也拉上马:”我们走。“   朝夕在他身后微微发抖,一双唇早已没了血色。那剑仿佛长了眼睛,一路跟随着他们,终于到了陡峭山路时,一支箭没入马身,两人从马上摔下。   李骘玖不知是这种事情遇多了还是反应实在够快,一刻也不停,拉着朝夕进入及人高的灌木丛中,他轻声道:“身后有脚步声跟着,你抓紧我的衣袖,不要同我走散。”   朝夕心想他还算是有些义气,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轻颤,李骘玖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那声音紧赶慢赶,像是在驱逐着两人,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才逐渐消失。   李骘玖不放心,仍然带着她向前走去。   “我们要去哪里?”   “现在还不能出去,出去便是死路。继续往前走,不远处应当有一处洞穴。”   “皇上是如何知道的?”   “我常来万安寺,对这山颇为熟悉。”   “若是那刺客也对这山熟悉呢?”   “那你便一人继续向前走,”李骘玖没有看她,依旧走在前面,只是说话的声音愈加微弱:“我恐怕走不了多远。”   朝夕一惊,仔细朝他瞧去,才发现他肩上有一处很深的伤口,大概是刚才混乱之中受的伤。李骘笙下手可真狠,明明是他兄长,明明只是做戏,倒是一点也没留情面。   那山洞隐在各种藤类植物之中,不易让人发现。两人进了山洞,李骘玖如同脱力一般坐在墙角,他额头上有许多汗,不知是跑得还是疼的。   朝夕想要关切他几句以表关心,却突然听见李骘玖道:“我不擅功夫,此时倒是叫贵妃同我一起受了累。若是我皇弟骘笙遇见行刺,大概不会如此落荒而逃。” 第26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七)   朝夕听见他提起“李骘笙”的名字,下意识有些心虚,越是心虚就越是装作坦然的模样。她扯下裙角的布料一边帮李骘玖包扎一边道:“永清王吗?听说他是个……难相与的。以前臣妾未出阁时听过不少他的传言,可都说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李骘玖苍白着脸,这时候倒是笑了一下:“传言?骘笙为人随性惯了,不拘礼数。那些传言七分真三分夸大,将他渲染的让人不敢亲近。实则不过是个自在潇洒的孩子罢了。”   朝夕心想这个李骘玖对他弟的滤镜实在太重,按照李骘笙之前的所作所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自在潇洒的孩子”。   她轻轻抬眸,一眼像是看到了李骘玖心底里:“皇上对永清王这般赞誉,是因为……您自己也想做个自在潇洒的人,对么?”   “只是皇上独自一人身处万顷波涛之中,万事由不得自己,所以才对永清王那般包容,那般羡慕。”   李骘玖表情凝结,再看向朝夕时目光有些复杂,像是觉得她读懂了自己,却又觉得她过于敏锐、过于擅长捕捉人心。   朝夕在他这复杂目光之中盈盈一笑,没等他开口说话,突然从袖中拿出一锦帕,那锦帕翻开,里头赫然是几块云片糕。   她笑语嫣然,叫人难以抗拒:“我带了这个,皇上可否赏脸吃上几口?”   这里除了她手中的糕点,便再没有其他的东西。她这样说话,分明是故意的。   李骘玖没有拒绝,拿了一片慢慢拒绝,朝夕小心检查他的伤口,见没再出血,心中放心许多。   趁着李骘玖吃着东西的时候,她趁机道:“皇上像现在这样多好,就坐于朝夕身畔,看得见摸得着,实实在在的在我身旁。”   “你既然知道朕独身一人在万顷波涛之中,便该知朕不会在任何一人身旁。”   朝夕低头轻轻笑出声:“好,不在我身旁也好,你习惯独身一人也罢。只愿你能让我做你船上的帆、手中的桨,帮你渡河破风浪,可好?”   李骘玖放下手中糕点,偏头看她。此时夜幕降临,透过藤蔓看山洞外的星空隐隐能瞧见外面漫天星斗。他只觉得朝夕眼眸很亮,如同最亮的一颗星辰。   他想了许久,方才开口:“如此,对于朝夕你,或者说对于朝家究竟有什么利益?”   朝夕哈哈大笑,轻轻伸手点了下他的鼻梁:“皇上,不是所有人做事都要朝着利益看的,至少,我不是。”   我是朝着任务看的!   “我想您做一个恣意的人,像永清王那样,高高兴兴地过这一生。”   不过顺便说一句,你弟好像也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高兴……   李骘玖忽然伸手,捉住她的指尖,眼睛中总算带了些笑意:“人人都称赞朝家嫡女端庄贤淑,朕却觉得你近来很是大胆。”   朝夕眨了眨眼睛:“贤淑也是有的。”   “等出去吧,等出去后,朕,便让你做朕的船桨。只是倒时,便由不得你愿不愿意了。”   他难得说出这样张扬的话来,朝夕将头靠在他胸膛,闭上了眼睛,像是喟叹:“我如何不愿意。”   李骘玖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忍不住一般嘴角止不住上扬,这滋味他多年来未曾尝过,平生第一次尝便叫人欣喜、叫人心中生了狂意。   这寒冷的一夜没人知道朝贵妃同皇上是如何度过的,只知道朝贵妃同皇上被救回宫后在后宫中地位便不同往日了。往日里只是位分高,但从未得过宠爱,可如今皇上日日常来,时不时有宫女听见雪竹榭中传来欢声笑语,仔细听下来,竟是皇上的声音。   他们哪里见过皇上像这样过,有相熟的宫人偷偷去问那御林军小将,御林军小将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你若真叫我仔细回忆,我只记得皇上和贵妃娘娘两人是同乘一匹马回来的。受伤的明明是皇上,他却不肯松手依旧将娘娘护在怀中,连身上的披风都是裹在娘娘身上的。看那样子,”他用手捂着话风,小声道:“准是情根深种了。”   宫人抬头望了望天,脸上带了些笑意:“也好也好,贵妃娘娘是个性子好的,她受宠总比那个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珍嫔受宠好。只是……唉。”   只是皇上近来似乎同朝丞相关系愈发紧张了,听御前侍奉的人讲,皇上每每下朝都是阴气沉沉的。不知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会不会牵连到娘娘。 第27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八)   朝夫人来看朝夕的时候,朝夕正在院子里拿肉脯逗着小狗。这小狗是李骘玖送给她的,模样可爱,讨人喜欢。   朝夫人静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来:“娘娘去了万安寺一趟,脸色瞧着红润许多。改明儿我也去万安寺敬个香,保佑娘娘往后顺风顺水。”   朝夕目光从小狗身上挪开,笑道:“母亲来了。”   “皇上传了诏,叫臣妇进宫多陪陪娘娘。臣妇今日便来了。”   朝夕但笑不语,朝夫人上前一步:“如今皇上待娘娘是愈发上心了,这是好事。娘娘要把握住机会,方能在这宫中立于不败之地。”   “那也要父亲配合啊。”朝夕状似不经意吐出一句。   “那是自然,你父亲最疼你,朝家永远都是娘娘的倚仗。”   朝夕摇了摇头:“母亲这么说便错了。女儿嫁了皇上,自此以后这倚仗便只能有皇上一人。若你们叫皇上觉得朝家是女儿的倚仗,您猜他是会对朝家生出几分亲近之心,还是提防之心呢?”   朝夫人一时语塞:“那娘娘的意思是?”   “父亲这些年来风头太盛,近日女儿得了宠,他便更是张扬。女儿想要您带句话给他,他如今不过是国丈,若想要更高的地位,若能为女儿日后诞下的子嗣考虑,便要收敛一些,有些权利,该放便放下。如此皇上才会真对我倾心相待,才会真的毫不设防。若是不然,女儿即便得宠,又对今后的路有什么用处呢?”   朝夫人心中一惊,压低声音:“娘娘有身子了?”   “还未,但总要为以后最足考虑。若是真等我有了身孕朝家才收敛,母亲觉得皇上能不能一下子便猜透你们的心思?皇上并非庸人,您别觉得他年少登基一直在父亲掌控之下便小瞧了他。”   李骘玖每次在她这里留过夜后总会给她喝避子汤,她要是真有了身孕才奇怪呢。   朝夫人凝眉一想,便道:“娘娘的话我会带给您父亲的。如此说来,皇上竟从未对娘娘真正信任过。”她轻叹一口气:“宫中步步维艰,如履薄冰,臣妇也不知当年让娘娘进宫是否是一步错棋。”   朝夕瞧见不远处一抹明黄色,立刻拉住朝夫人的手恳切道:“皇上待我极好,女儿亦喜爱他,母亲当年送女儿进宫,着实成了一桩好姻缘。”   “哦?原来当年送贵妃进宫的,是夫人啊。”李骘玖踏着大步而来,朝夫人赶紧行了个礼,后退了一步。   朝夕上前,眼神欣喜:“不是说今日有使臣来朝见,不能来雪竹榭了么?”   李骘玖看看她,便觉得心中有慰藉,笑容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一来便能看见贵妃如此笑颜,也不枉朕忙里偷闲,赶过来见你一面。”   “皇上可不能耽误了正事。”   “夫人,您瞧,”李骘玖看向朝夫人,难得开了玩笑:“别的人都巴不得我日日陪在身侧,只有您家这位小姐,是个有骨气把朕往外赶的。”   他转头,又牵着朝夕的手道:“若不是你身体不好,朕真想叫你这几日都陪着朕面见使臣。”   朝夕心里呵呵了一声。这次是鲜卑使臣来,只要李骘玖顾着大局也不会叫自己陪着。现成的珍嫔在那里同他演郎情妾意的戏码,正中他的下怀。   偏偏朝夕面上却仍旧要挂着笑。   朝夫人看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眼见为实,看来皇帝对朝夕好不假,她陪着说笑了几句,便告了退。   李骘玖因使臣来朝见一事,足足忙了半个月。这半月他也就是偶尔来朝夕这里坐坐,珍嫔一时风头又盛了起来。直等到鲜卑使臣走的当晚,李骘玖才又夜宿了雪竹榭。   朝夕睡不着,躺在他怀中睁着眼睛。   李骘玖突然出了声:“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朝夕道:“没什么的。”   李骘玖沉默片刻:“珍嫔未出阁之前是鲜卑王的女儿,朕必要在使臣面前表现出对她的宠爱的。”   朝夕心想李骘玖怎么扯到了这个,又突然明白过来他大概以为这些时日冷落了自己,此时是在解释。   “我知道,皇上不必同我解释的。”   李骘玖撑起身坐了起来,借着昏黄的烛光看向她,眼神中突然带了些深意:“朝夕,有时候朕真不明白,你究竟是爱朕的,还是不爱的?”   朝夕笑了下:“自然是爱皇上的。只是我自小就是这个性子,从没和人争过和人抢过,吃醋撒泼这样的事情,我做不来。却让皇上觉得我心里没了你。”   李骘玖神情放松,一双手指轻轻缠绕在她的耳畔,勾住她的几缕发丝,如同叹息:“是啊,你就是这个性子。朕……有一件事想同你说。”   “什么?”   “今日你父亲来朕的书房,同朕说,如今大晏年轻人才辈出,他不欲再管水利之事。”   朝夕道:“父亲上了年纪,确实该轻松一些了。”   李骘玖一双深邃看向她:“你该听得出来,他是想要交上这水利的权。朝相多年掌各方权势,如今竟然肯退上一步,放些手中的权,朕知道,定是你游说的功劳。”   朝夕没否认,轻轻拉住李骘玖的臂膀,眼中柔情似水:“我说过的,我会帮皇上,皇上身上那些重担,若有我分担一些,多多少少,都会轻松的吧。皇上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人撑着,其中吃了多少苦,我不知。可如今只要有我在一日,便要使出浑身解数,护着皇上一日。”   “你护着我么?”李骘玖的眼中带了些笑意。   朝夕挑挑眉:“怎么,不信么?”   “信的,朝夕说什么,朕都愿意相信的。”他清清浅浅落下一个吻在朝夕额间,似是万分珍惜,叫人陷入他这难有的温柔之中。   看着认真的眼神,轻柔的动作。朝夕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应当是待她情深才对,桃花七号出言提醒:「朝夕,不要被迷惑喽。你的命运线里,不存在“好男人”三个字哦。擦亮眼睛,赶快完成任务才是正事。」 第28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九)   桃花七号说的是对的,李骘玖的温柔不能陷进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心里来上一刀,置身事外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这心思只能自己知,不能叫别人知道,在旁人看来,她应当还是那个后宫中正蒙圣宠的朝贵妃。   朝夕自认演技有长进,连李骘笙都骗了过去,以为她对李骘玖真的上了心。一夜李骘笙来找她时,见她正在闲翻佛经,便哂笑道:“今夜皇兄去了惠姬处,皇嫂便夜不能寐了?看佛经?皇嫂才多大,就开始念佛了?怕不是也同这后宫其他女人一般,一颗心栓在了皇兄身上?”   朝夕“唔”了一声,不正经搭理他,懒懒散散道:“自小便喜欢佛经,不行么?”   她在这世界一向很守规矩,难得将这慵懒惬意的样子示人,李骘笙看着嘴角弯了下。在朝夕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李骘笙身形一闪已到了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眼中盛满了讽笑,却是盯着她看了许久。   朝夕坦然由着他看去,听见李骘笙道:“皇嫂这模样,真不像是信佛的人。看来万安寺一趟,皇嫂收获颇丰,不过短短几日,便一心向佛了?”   朝夕知道他明指“佛”,暗指自己同李骘玖的事情,于是道:“还要多谢王爷肯出力相帮。”   “既然皇嫂知道你能在皇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有我的一份功劳,今日,我便是向皇嫂来讨要报酬了。”   朝夕早就做好了准备:“我这段时日也很好奇,琢磨了许久琢磨不透,这世上王爷要什么没有,还有什么东西是要我来相帮的?”   李骘玖轻声道:“我要皇嫂帮我窃一样东西。”   朝夕挑眉,露出了些惊讶的神色。李骘玖淡笑:“那东西在皇兄寝宫,西面书架第二格后有一暗格,暗格里的东西,你帮我取来。”   李骘玖为人谨慎,寝宫更是有重兵守卫,机关重重。除了他自己和贴身内侍外,无人进去过。便是朝夕也从未。   “是什么东西?”   李骘玖笑了下:“不管什么,你取来便知。”   朝夕还要问下去,李骘笙的面容忽然逼近,他抬了抬唇角:“皇嫂这幅面容灿若春桃,叫人移不开眼睛。看来这段时日被皇兄滋润的甚好。可不论皇嫂是当真爱上皇兄还是为得其他,都该知道一点,你这恩宠是我帮你得到的,自然也有办法帮你毁掉。我同皇嫂之间的合作,皇嫂可要努力啊。”   他一番话语气轻柔却带着威胁,朝夕并不怕,淡笑着:“王爷放心,我自当竭尽全力。便是什么神秘棘手的东西,也会给王爷拿来,可仅此一次,此次过后,我们便算是银货两讫了。”   李骘笙知道她是想和自己撇开干系,哼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衣袖一晃,烛火熄灭,室内瞬间陷入黑暗。朝夕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李骘笙早已没有了人影。   他丢了个难搞的事情给她,自己溜得倒是挺快。   朝夕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才能进到李骘玖的寝宫里。心中刚有了些眉目,这宫中便出了个叫人意外的事情。   珍嫔有了身孕,这可是李骘玖第一个孩子,其地位不言而喻。   这消息还是李骘玖亲口和朝夕说的,他声音无悲无喜,一如既往的冷静镇定,同她说:“朕要同你说件喜事,珍嫔有了身孕。”   朝夕满脸的笑容便瞬间冻结,眼神中不自觉透露出些无措和受伤,李骘玖刻意偏过头,不去看,只是沉声道:“珍嫔身体不好,后宫又是个不太平的,朕要你帮朕好好照顾珍嫔,好好照顾她肚子里的孩子。”   朝夕沉默片刻:“如此喜事,皇上高兴么?”   “朕自然是高兴的。”   朝夕垂下眼眸,带着一丝无奈:”那便恭喜皇上。我以往以为,皇上是不喜欢孩子的,这避子汤是后宫中人人都要喝的,如今才知,原来是皇上专门为我准备的。”   李骘玖看向她,握住她的手:“朝夕,朕的嫡长子从谁的肚子里出来都行,唯独不能是你。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   朝夕抽出手,行了个礼:“臣妾知道了,臣妾定会……好好照顾珍嫔。”   “别同我置气,”李骘玖放软了声音,带着些婉转的请求:“你该知我心中只有你,从未有过旁人。如此行事,也是情势所逼,若你不是朝家的女儿,朕肯将一切荣宠都摆在你面前,可偏偏你是。朝夕,朕的苦衷,你会了解的,对吗。”   他字字恳切,几乎叫人难以忍心责怪,朝夕脸上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原来,皇上宠爱她人,都是臣妾的错。” 第29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   「这狗男人怪会给自己找理由的。」   桃花七号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朝夕邪魅一笑:「当然是先帮李骘笙把东西给搞到手。虽然外界都说这两个兄弟关系好,可我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是不然,李骘笙也不至于来找我。」   桃花七号想,可关键是……怎么拿呀?那东西又不是在什么普通的地方,那可是李骘玖寝宫,寝宫诶!   他本以为朝夕肯定又会向李骘玖示好,然后故作大度将这一切都翻篇好找机会进入李骘玖的寝宫,没想到她这次和李骘玖置气置了很久,久到李骘玖几乎再没来过,她这里都快成了个冷宫。   桃花七号很是不解,小声提醒道:「朝夕,你之前花了那么多时间,好不容易把李骘玖给攻略下来了,结果这段时间你们俩的关系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你还怎么推进啊?」   朝夕满是不在乎:「你看着好像和之前一样,其实和之前并不一样哦。」   她这话说得过去桃花七号不是很懂,只知道李骘玖一开始还会派人送些东西来给朝夕想要哄她开心,但在朝夕全都拒绝了之后便再也没有送过。难道现在就已经开虐上了?但感觉李骘玖也不是很在乎啊……   他不懂,却见朝夕每日将珍嫔确实照顾的不错,她宫中的吃穿用度,朝夕一一亲自过问,珍嫔那边还闹性子,说送过去的冰梅子汤都化了,把红烛说得万分委屈。   “娘娘,我送过去的时候分明是好好的,珍嫔娘娘就是睁眼说瞎话,也不能这样责怪我啊。”   朝夕坐在椅子上吹着茶:“你先站起来,犯不着这点小事就跪着,我明日亲自给她送去,叫她再挑不出毛病,不就得了?”   红烛脸上闪过一丝仓皇:“这可不行,娘娘千金,怎能屈尊给那个贱人……”   她话还没说完,朝夕一个提醒的眼神过来,她便停了话头。   朝夕将茶杯放在桌上,就要起身,红烛过来扶住她,听见她声音轻柔,落在耳边:“红烛,你明日机灵些,什么时候皇上去了珍嫔那儿,你可要及时来通知我。”   红烛瞬间了然,知道自家的娘娘大概是要主动进攻了,面带欣喜:“是,是,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奴婢第一个便来告诉娘娘。”   第二日,李骘玖下午的时候去了珍嫔的乔谭轩,他前脚过去,朝夕后脚就让红烛端着梅子汤也跟了过去。   一路上烈日炎炎,碗中冰块化了些,倒也不至于像珍嫔之前说得那样,全化成了水。   乔谭轩的宫女见朝夕过来,摆明了是看她这段时日失了宠,见人下菜碟,连进去通报也不通报,只说:“珍嫔娘娘在小憩呢,皇上正阅着奏章陪着娘娘,奴婢们不好去打扰的。”   朝夕脸上仍旧挂着那人畜无害的笑容,话语间却都是冷意:“你可知我是谁?”   “朝……贵妃娘娘。”小宫女怵了下,大概又觉得自家娘娘正得圣宠,肚子里又有了小皇嗣,就算朝贵妃品级再大,也不敢这时候挑事,于是硬着头皮说着。   朝夕灿然一笑:“你错了,本宫不仅是当朝贵妃,还是宰相之女。本宫的母亲是先皇亲封的一品夫人,本宫的兄弟守卫在大晏边疆保我朝疆土不受侵犯。你如此轻慢,若本宫一怒,不仅你自己小命不保,恐怕还会祸及家人呐。”   小宫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着牙跪了下来:“娘……娘恕罪。”   朝夕冷冷道:“无须跪我,进去通报吧。”   小宫女心想这朝贵妃怎么是这般厉害的一个人,不是传言都说她温柔大度的么,果然,传言不能信。   她进去大约过了五分钟,里头的门才开,珍嫔笑意阑珊:“许久未见姐姐,姐姐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肚子已然有些显怀,微微隆起,挡在门前,一看便是不想叫她进屋。还刻意没有提皇上,生怕提了一声,朝夕就会进去拜见。   朝夕从红烛手中接过汤:“先前听宫女们说,妹妹你很不满意我派人送过来的梅子汤,说里头的冰都化了。于是本宫今日亲自给你送一遭,你瞧,这汤看起来好好的,冰只消融了一点,应当能为妹妹你消暑解渴。”   珍嫔神色有些不自然,这些话她当然不想屋里的皇上听到。给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接下来贵妃娘娘送的梅子汤?”   那小丫头忙接过手。朝夕又道:“不过这汤毕竟寒凉,妹妹就是再贪嘴,也还是少喝一些的好。”   “多谢姐姐好意,这盛夏酷暑的,我也就不留姐姐了。”   珍嫔话音刚落,突然从屋中传来一低沉男声:“什么梅子汤,端过来叫朕也尝尝。”   真是沉不住气,朝夕心里暗自一笑,只装作没听见,对着珍嫔道:“那本宫便不打扰妹妹精心修养了。”   她转身便走。珍嫔亲自端着梅子汤进了屋:“因为臣妾近来口味嗜酸,这天又炎热,御膳房那边便会时不时做点这个冰梅子汤送来。”   李骘玖看着碗中淡淡紫红色:“朝夕叫人做的?”   珍嫔咬了咬牙,嗯了一声。   ”她心善,好心对你,别总是为难她。”李骘玖不咸不淡,好似不经意随口一说。可珍嫔知晓他这是不高兴了,于是点头说了声是。   “她人呢?”   珍嫔道:“姐姐刚才就走了,听到皇上的声音也没进来,大概是有什么急事要忙吧。”   李骘玖眉头拧紧,重重放下白瓷碗:“如此好汤,爱妃一人独享吧。” 第30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一)   珍嫔看出李骘玖对朝夕余情未了,等他离开后,一口白牙几乎要咬碎,却又没什么办法。   她本以为朝夕能进宫不过是仗着朝家的势,如今看来,朝夕她自己也是个有手段能惑住人心的。   一直到了晚上,李骘玖回了寝宫,听外头扬德轻轻扣了门:“皇上,朝贵妃娘娘来了。”   朝夕来了?他满脑子如今只有一个念头,朝夕终于肯示弱了。可想起白日里的事情,对着扬德道:“叫她回去吧,说朕已经歇下了。”   扬德无奈,只能这般同朝夕说。索性朝夕也没有向他发怒,只是把准备好的酒盘往他手中一放:“劳烦公公替我将这个送给皇上,我在此等候公公的消息。”   扬德心想皇上向来不喜欢别人纠缠,何况这时候又已经入了寝宫,朝贵妃无论送上什么好东西,恐也难博得他回心转意。   可朝贵妃也不能得罪,他只得又回到寝房门口,小声道:“贵妃娘娘给皇上您送了东西过来,皇上您看是现在给您送进去,还是等明日您再瞧?”   里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声音传出:“送进来吧。”   扬德便小心翼翼把那酒盘送了进去。李骘玖坐在案几前微微抬眼,看见那酒盘之上放置着一个小巧可爱的搪瓷酒盅,酒盅上绘着万安寺的图像,叫人看了便能忆起他们情定之时。   他心中想笑,朝夕终究还是傲的,也只能做到这般境地。   “这是什么?”   扬德垂首:“娘娘没说。”   李骘玖索性一抬手,将那酒盅里的酒倒进杯中,酒微微带着浅浅的颜色,看着晶莹剔透。他一杯入肚,思索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朝夕啊朝夕,你果真是个好样的。便是到了如此地步,都不肯同朕说一句软话,非要朕先开口是么?”   扬德正听得云里雾里的,突然听见李骘玖道:“传朝贵妃进来。”   扬德一愣:“皇上,您的意思是,请朝贵妃到您这寝宫里么?”   李骘玖微微颔首:“朕就是这个意思。”   扬德心想,不得了了,皇上的寝宫这些年来,第一次进了个妃嫔。   朝夕本来也没走,看见扬德带着一脸诧异出来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娘娘,皇上召您……入寝宫。”   朝夕嘴角轻扬:“劳烦公公带个路吧。”   那寝宫的大门被推开,朝夕一眼便看见李骘玖身上披着一件外衫,手边放着酒,案几之上,摞着许多文书。朝夕轻轻把门关上,只站在门边不动。   李骘玖也仿若对她未闻,专心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连头也没抬,不去看她。   朝夕安静的站着,眼神悄悄在这寝宫里观察着。李骘笙所说的那个书架应当就是李骘玖身后的那个,第二格……暗格。那里看起来真不像是藏着东西的……   “是不是朕不开口叫你过来,你今夜就一直站在那里了。”   李骘玖出声,却仍旧未看她。   朝夕道:“皇上寝宫,臣妾不敢随意妄动。”   “你不敢,”李骘玖终于抬起头看向她:“朝夕,没有什么你不敢的。你只是还在同朕怄气,在等朕开口,同你说第一句话。”   她没太听李骘玖说得这些话,隔着远远的距离盯着李骘玖身后的那个书架,心想自己该如何下手,若是趁李骘玖熟睡时的话……万一他醒了又怎么办?若是……   “到朕身边来,不要站在那么远的地方看着朕。”   朝夕:……“是”。   她走过去,不妨被李骘玖伸手一拉便拽进他的怀抱之中。大概是这屋中放了冰,李骘玖身上带着些凉意,便是拥着她也不会叫人觉得炎热难受。   他另一只手拿起了酒杯,低头笑看她:“这酒哪来的?”   “臣妾自己酿的。”   “用什么酿的?”   “前些天南边送了些荔枝进宫,分给了各宫妃嫔。臣妾,便是用那些荔枝酿的酒。”她说的不急不慢,好似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你自己可有尝过?”   “还未。”   李骘玖伸手将杯子抵在朝夕唇边:“你自己酿的自己不尝尝么?”   朝夕轻启朱唇,他便将那杯酒喂到了她口中,问:“好喝吗?”   朝夕咳嗽了几声,有酒迹顺着唇边滑了下来,她仰头看李骘玖,一双眸子就如杯中酒那般晶莹剔透:“臣妾没想到这酒这么烈。”   李骘玖笑了起来,声音在她耳畔浅吟低唱:“朝夕,荔枝酒,李骘玖。朕的名讳也只有你敢用这样的方式说出来。可你宁愿花上这样的心思,也不肯说亲口同朕服个软。你性子实在太倔,朕本该生气的,可你却叫朕……”他笑着叹了口气:“对你莫名放不下。”   “说声思念朕,对你而言,就那么难么?” 第31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二)   朝夕抿着唇:“臣妾不思念皇上。”   可看她这幅模样又哪里像是不思念的?她双眸含情,欲语还休,那盈盈眸子中慢慢盛得都是李骘玖,简直要叫人溺在她这一汪双眸之中。偏偏嘴上是个硬气的,一点儿也不肯服软半分。   李骘玖轻轻一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贵妃是个爱撒谎的孩子,该罚。”   他又斟满一杯杯酒,喂向朝夕口中。朝夕脸上逐渐泛上潮红,李骘玖眼中笑意更盛,一个横抱将她抱上软榻,伸手一挥,那蚕丝做得帘幕落下,掩过一室春.情。   有微风拂过,吹出里头断断续续的声音。   “心里……可当真没有半分想我?”   “……没有,就是没有。”   扬德在外面候着,听得里头响动,一时有些脸红,心里想,这贵妃娘娘当真是捉住了皇上的心,皇上自幼便是谨言慎行的主儿,何曾这样放肆过。今夜行事这般放浪形骸,若叫那些个言官知道了,只怕当面不说,背着也是要议论上几句的。   只是不知,皇上今夜还叫不叫人把贵妃送回去。扬德心里还是没个底儿,只能这么守在门口等着,这么一等,便昏昏沉沉的候了一夜。   第二日鸡鸣的时候他大醒过来,慌忙进殿服饰皇上更衣。   眼睛一瞟,便不自觉的瞟到了床榻之上。帘幕朦胧,看不清晰里头什么情景,只知道贵妃还睡在里面,未曾醒来。   他观察着李骘玖的脸色问道:“皇上,这贵妃娘娘该如何……”   李骘玖脸上一副饕足神色,心情很是不错:“由着她睡去吧,昨夜闹得晚,她又喝了不少酒,早早唤她只怕她头疼。”   这意思,是让贵妃继续在这里睡了?他心里愈发觉得这睡在榻上的贵妃了不得,又听得李骘玖道:“别叫人吵着她。”   扬德恭恭敬敬道了声是,吩咐了给了下面的宫人,随后跟在李骘玖身后去了朝堂。   他们一走,朝夕便睁开了眼。此时殿内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朝夕环顾四周,大着胆子轻手轻脚向李骘玖的书架走了过去,找到了李骘笙所说的那个暗格,暗格中静静放着的,好似是一卷明黄色的帛书,帛书上已经落了灰尘,看来李骘玖是很久都没有打开过了。   她暗道自己运气不错,便把那帛书藏于宽大袖中,把一切归于原位。再回到床榻之上,作出假寐模样。   过了一阵,才猫一样的似是刚睡醒,含糊不清地唤来宫女替自己准备梳洗。   朝夕回到雪竹榭后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帛书打开,这一看不要紧,这竟然是先皇的一份遗诏,还是一份传位遗诏。这遗诏上最重要的一句话写着“五皇子才学甚笃,可堪大统”……等一下!五皇子?李骘笙?   先皇的继位人选是李骘笙?那李骘玖现在算是……鸠占鹊巢?!   她愣了愣,突然一双手出现在她的脖颈之上,收了紧,朝夕后背出了冷汗,表情却还是镇定得道:“你来了。”   那双手仍旧捏着她的脖子,李骘笙压低着声音,万分阴鸷:“你看了遗诏?”   “看了。”朝夕道,她只全然当作不害怕他要做什么,毫不顾忌李骘笙现在对她有着杀意,回身同他对视,将遗诏交于他手中:“喏,你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拿到了手。王爷不至于会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吧。”   她如此理性平静,似乎看不出一点慌乱。   李骘笙从她手中抽走圣旨,皱着眉头看她。无论她装得再像,面容也有些发白,他冷哼一声:“原来皇嫂也是惜命的,既然惜命,这事情便好办得多。”   他上下打量着朝夕,微微抬起她的下颚:“即便你不会与虎谋皮,也该知道只有能守住秘密的人才能在这宫里活下去。我与皇兄不同,顾及不了那么多,即便你是朝家的女儿,若惹恼了我,我也有百中方法让你在这宫中销声匿迹。”   朝夕睫羽轻眨:“你如何知道,我不会与虎谋皮呢?”   看李骘笙这意思,是想要搞倒李骘玖,如果她能帮着他一起搞事情,那应当也算是虐上了李骘玖。   李骘笙些微惊讶,随后露出了一个笑:“你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王爷想要拿到这份遗诏,自然是要图谋大事,总不至于手握利器却仍旧乖乖做一只小猫咪。只是我不解,听传闻都说皇上自幼同你手足情深,如此,你当真对他能下得了狠心?”   “这话应当是我问皇嫂才对,你若帮着我,终究能有什么好处?皇兄对你情谊深重,你感觉不到么?”   朝夕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悲哀,她看向远方:“皇上的情谊不是我要的情谊,王爷不懂,不必多问。你只要知道,我于你有用,你也,于我有用。你若想要我守住秘密帮你,也得先同我允诺,无论这朝堂如何翻天覆地地变幻,朝家的地位永不会改变。”   这是个可以让李骘笙相信的好理由。   果然,李骘笙松了她的下巴,轻轻甩了下手:“怪不得你那样得圣宠,说白了,你与皇兄不过是一样的人。好,我答应你。”他从袖中拿出一青绿色小瓷瓶:“之前还在想着,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放入皇兄饮食之中,如今这事情倒变得简单了。”   他一把扯住朝夕的手,把瓷瓶放在她手心:“皇嫂,以后还要多麻烦你了。每日下一点在皇兄饮食之中,日复一日,不要间断。皇嫂可清楚?”   朝夕眼中挣扎:“这是什么?”   “放心,不是要他命的东西。只是要他,再也做不成皇帝而已。”   哇哦,下毒诶,刺激。   李骘笙见她有些犹豫,没有要接下的意思,抓着她的手不放,似笑非笑道:“怎么,皇嫂舍不得了?”   “没有什么舍不得。”她终于将那瓷瓶握于手心。   李骘笙附身在她耳畔道:“就算舍不得,你也要好好做。接下来的时日,我会常常监督在皇嫂身侧,帮你,狠下心来的。” 第32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三)   朝夕看着李骘笙那张凑过来的脸,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系统之前说过,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要她来猜,她之前一直坚定的以为是李骘玖,不会……不会吧?哈?   李骘笙看着朝夕一脸若有所思,然后突然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李骘笙,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问出声,声音却轻得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水汽,一吹就散,就像是喃喃自语的思忖,并不打算真的让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李骘笙当然也没有打算同她深谈下去,冷笑出声:“皇嫂心思这样玲珑,不如自己来猜,本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又如同之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朝夕心想,她确实要重新审视李骘笙的这个人了。他现在戏份这么多,非常有可能是目标人物啊……   那绿瓷瓶尤然在手,冰凉的触感叫她难以忽视,朝夕把瓷瓶打开,里面是无色无味的白色粉末。她调了一点入水,用银针去试探,银针并未变黑,果然不是剧毒之物。   或许是对她不放心,朝夕隐隐能感觉到接下来的时日,李骘笙似乎经常出现在她周围。   她同李骘玖闲游御花园时,他会在半道上与他们偶遇。她送茶点去御书房时,他会突然有“要事禀报”……   李骘玖对此似乎还很高兴:“骘笙,你平日里不常来宫中,最近来得倒是勤快。”   李骘笙行了个礼,目光微微瞥见伴在李骘玖身侧的朝夕,眼里带了些笑意:“臣弟浑浑噩噩了许久,也该是时候做些正事了?”   “你、浑浑噩噩?是不是外头又起了什么流言,可要朕出面替你平息?”   李骘笙垂首,笑了下,再抬起头时,脸上带着阳光的笑:“不劳烦皇兄为我忧心,只是臣弟近日想开了,确实不能像以往一样度日。皇兄每日日理万机,我该为皇兄多分忧。”   李骘玖欣慰道:“见你如此上进,朕着实安心不少。”   他冲着李骘笙招了招手,叫他上前:“贵妃做了些蜜饯茶点,口味甚是不错,你过来尝一尝。”   朝夕心头一紧,捏着帕子的手不由得用了力,她倾身朝李骘玖看过去,在他耳畔状似撒娇:“若永清王喜欢这些,臣妾便叫底下的人做好差人送去他府邸。今日这一碟,皇上必要自己用心尝。”   她声音比平日说话都要软上几分,嘴角微微翘了下,又因有旁人在场刻意克制了几分。李骘玖爱及了她这幅欲发不发的模样,将手放在她手上道:“这一碟有什么不同?”   朝夕眉目温柔:“皇上明知故问。”   这一碟里可有亲手为你准备的药,除你之外,自然不能让旁人碰。   “想必这是皇嫂专为皇兄做的,皇嫂一番心意,臣弟……不敢践踏。”李骘笙一抬眼,同朝夕四目相对,又露出他那平日里惯用的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知道,他果然都知道。这药她用在了哪里,每日有没有送到李骘玖的肚子里,他似乎一清二楚。这人实在有些可怕,像是在她身上长了眼睛。   “好吧,”李骘玖笑意深重:“如此,朕便不与你客气了。骘笙,你也该找个贴心人在身旁,于你知冷知热,你这性子便能更沉稳下来了。”   “皇兄可有找到知心人呐?”   李骘玖看向朝夕,神情柔软:“朕自然找到了。”   李骘笙笑出了声,双手抱拳:“皇兄真是个有福气的人,这样的福气,臣弟恐难找到。臣弟不便打扰,先告退了。”   他话里有话,李骘玖听不出来,朝夕还能听不出来么。他话中那满满地嘲讽之意,都是在笑李骘玖识人不清。   等李骘笙走了,李骘玖忽而在她身畔道:“朕下月生辰不想铺张,只打算在宫中做个简单的家宴。到时将母后接回宫,把骘笙也叫来,宾客不用太多,只请些走得近的皇亲,大家和和和气气地吃顿饭。”   朝夕点了下头:“好,我会吩咐下去,就按照皇上的意思来。”   李骘玖愈加觉得她贤惠,笑着拥住她道:“有朝夕在朕身畔,朕果真轻松许多。”   你不仅轻松许多,你这皇位也快不保了。   既然李骘玖开了口,朝夕便要用心将这生辰宴办好。她翻阅宫中文书,又问了许多宫中老人,将宴席上所有人的脾性忌讳记了个一清二楚。   还在一宫中老嬷嬷口中得知,原来李骘笙的生辰就在皇帝生辰的第二天,只是李骘笙自小便不爱过生辰,久而久之,人们便不再提他生辰一事。   朝夕问那老嬷嬷:“他饮食言谈方面可有什么忌讳么?比如,不食海味之类的。”   老嬷嬷看了眼朝夕,见面前的贵妃娘娘没有一点架子,只是似乎与她闲聊家长,心情放松许多,摇了摇头:“永清王自小身强体壮,没什么忌口的东西,也从不挑食。至于言谈方面,娘娘只要不提及那逝世的先皇太妃便好。”   朝夕挑了挑眉:“哦?先皇太妃……永清王生母?她不是病逝的么,永清王如此放不下么?”   老嬷嬷结结巴巴:“……是……是啊,先皇太妃去的时候王爷还小,自然,自然对母亲放不下。”   这话说来就怪了,若是年纪小,更应当对母亲没什么印象才对。   朝夕给红烛递了个颜色,红烛从自己手腕上取下上好的玛瑙玉镯塞在老嬷嬷手中:“嬷嬷,这是娘娘的一番心意,你且放心收着。”   老嬷嬷看了朝夕一眼,懂得她的意思,于是小声道:“老奴不敢妄言,只是旧时宫中确有传言,皇太妃是遭人害死的,死得那一夜小王爷睡不着,偷跑到太妃宫中,第二日被宫人发现的时候,太妃已经去了,小王爷躲在衣柜中,似乎是……吓晕了过去。后来他足足有一年不曾开口讲话,也似乎忘记了当晚的事情。直到太后看他可怜,让先皇把王爷放在她宫里养着,这一日一日的,小王爷才渐好。”   没承想李骘笙还有这样的童年悲惨经历,朝夕在心里想,如此看来,他确实是个……小可怜。 第33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四)   李骘玖虽说不要铺张,只做个家宴就好,可他生辰当日境况仍旧是十分热闹。那宴席从殿上摆下,一路延伸至宫河边。   珍嫔母凭子贵,不坐安排好的席位,硬是要往李骘玖身边靠近。太后在宫中这些年什么没见过,见珍嫔那嚣张模样,心中不喜,再加上以往对朝夕印象不错,虽没出言阻拦,却拉着朝夕道:“她如今有了身子,你且让一让她。”随后,声音微微低了下来:“等她诞下皇嗣,能不能养在她膝下还不好说,你且忍耐几分。”   言下之意,似乎朝夕若能将这孩子养过来,这对母子便要任由她拿捏。   朝夕心中莫名觉得不适,想到了太后同李骘笙之间的关系,觉得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太后似乎也不是什么善茬。不过珍嫔这一出闹得好,她今夜本来就意不在李骘玖,有珍嫔替她应付着,她还觉得轻松不少。   珍嫔喜滋滋地换了位置,向李骘玖以茶代酒敬了一杯:“贺祝皇上诞辰,愿皇上江山永驻,万福齐天。”   朝夕心想这珍嫔果然会说话,李骘玖内心最想要的,估计便是这“江山永驻”。她笑着摇了摇头,自去找了个席位坐了下来。   李骘玖端起酒杯,用宽袖掩过自己的目光,他偷偷看向朝夕,却见朝夕全然像是没看见珍嫔同自己敬酒一般,不气不恼,神色坦然的找了个偏席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坐在那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朝夕这幅模样,他应该高兴才对。宫中有一个一心助他又不会吃醋识大体的贵妃,对每个君王来说都是一件幸事。可李骘玖不知自己为何就是高兴不起来,他突然想念前段时间她同自己使性子,心想若朝夕刚才不肯换席,他也是会帮她说话的。   朝夕哪里注意的到李骘玖的这些心思,她小口小口的吃着东西,等宴席过了一半,李骘笙才姗姗来迟,他来之前似乎已经喝了不少酒,整个人看起来醉醺醺,摇摇晃晃上前祝贺了李骘玖几声。   李骘玖对他本就宽厚,丝毫不在意他这样是否合规矩。朝夕却瞧见上席的太后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冷冷地看着李骘笙,一句话也没说。   李骘笙过了一会儿,像是才发现她一般:“太后娘娘回宫了?儿臣方才忘了同您行了,多有失礼,想来太后不会同我一般见识。”   李骘玖道:“母后为了朕的生辰特意回了宫,骘笙,你也许久没见母后了,你今夜便留宿宫中,好好和朕同母后叙叙旧。”   李骘笙哈哈大笑起来:“儿臣还以为太后余生都会和万安寺里的青灯古佛作伴,吃斋念佛,毕竟只有这样,太后才能心安。”   太后脸色变了变,朝夕觉得李骘笙这几句话说得古怪,心中有了一些揣测,和桃花七号讨论着:「你说当年害死李骘笙母妃的,会不会就是太后呢?李骘玖甚至都有可能知情,心有愧疚,才会这些年来对李骘笙这么好?」   桃花七号一分钟过去了都没出声。   朝夕觉得有点奇怪,拍了拍“桃花七号”:「你在听吗?」   桃花七号:「刚才查资料去了,你说的对,按照影像资料来看,当年毒杀太妃的就是太后身边的一位女官,当时李骘笙躲在了衣柜中,那女官没有发现。」   朝夕:「……有影像资料这种东西你为什么不早说?」   桃花七号露出萌萌地笑:「朝夕你没有问啊。」   朝夕:「你该不会还有什么逆天的技能瞒着我吧?」   桃花七号又是萌萌一笑:「没有了。」   朝夕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再帮我查一下,李骘玖是否知情。」   桃花七号又沉默了五分中,才出了声:「这件事,李骘玖似乎不知情。他之所以对李骘笙好一来是他天性善良,把李骘笙确实当作来自己的弟弟来看待,二来是他知道太后对李骘笙不怀好意,心有愧疚。李骘笙从小遭受过太后的暗算,当时还是李骘玖救得他,还同李骘笙一起稀里糊涂的逃出了皇宫,两个孩子饿得惨,直到天黑后,御林军才找到二人。」   朝夕:「御林军是不是还给他们买了云片糕?」   桃花七号顿了下:「没错,就是那次。」   太后不仁,这两个孩子却有着情谊,朝夕摇了摇头,心想都到了这种地步了,李骘笙不至于再心软吧?万一他哪天忽然又惦念起了旧时情谊,不打算反了,这可就不好了。   朝夕往李骘笙方向看了过去,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反,他必须要颠覆李骘玖的王朝。   歌舞毕,天空中突然炸开了烟花,太后笑着起身让身旁的女官扶着去了宫河边上看烟花,那河中的河灯也漂了过来,景色甚是叫人神往。   太后都领了头,宫中众人也不再拘礼,都跑到了河边观赏起了烟花,李骘笙手拿一壶酒,站得离众人极远,遥遥抬头,嘴角带着不屑的笑意。   珍嫔在李骘玖身畔撒着娇,烟花映照下,李骘玖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李骘笙正仰头喝了口酒,突然听见一声音在耳畔响起:“王爷,午夜将过,生辰快乐。”   李骘笙微微错愕,正眼看去,却见朝夕出现在自己面前,手拖一只河灯:“这只河灯是专为王爷留下的,王爷不将它放入河中吗?”   李骘笙觉得自己大概是喝醉了,因此才出现了一些……这样玄妙的景象。   “王爷不想放,我便替您放了。”朝夕见他神情凝滞,蹲下身来,俯身将那河灯就要放入水中,刚入水的一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住了手,她偏头看向李骘笙,问道:“王爷的心愿是什么还未许呢,差点将这个忘了。”   李骘笙突然大步上前,用力盯着她看:“你是母妃派到我身边的,是不是?”   朝夕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就当是吧,就当……今夜是吧。”   她手轻轻往前一送,那河灯入水向前方流去,在水中打了几个旋儿,再也消失不见。   李骘玖像是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情境,大步走了过来:“你们在做什么,放河灯?给朕也来一只。”   朝夕笑着道:“方才是最后一只了,再没了。等下次再做的时候,皇上再放吧。”   李骘玖右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身,低声道:“珍嫔身上的熏香朕实在闻不惯,不若朝夕你身上的清冽好闻。”   他动作亲昵,叫李骘笙眼眸暗淡了几分。 第34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五)   李骘玖揽着朝夕就要离开,他们走了一段距离,朝夕回头再瞧李骘笙的时候,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把河灯捞了上来,拿在手中,似乎在看什么。卜一偏头,便与朝夕四目相对,朝夕留了个缱绻的笑意,便转过头,再不看他。   李骘玖见她回头看了一眼,没做他想,只对着她道:“骘笙每年这时候总是有些奇怪的,他平日里不这样,今日醉醺醺地来,你别放在心中。”   朝夕心想我懂。   “王爷如此个性,皇室贵胄中难见,实属赤子之心,臣妾不会觉得奇怪。”   李骘玖很高兴,连眼睛都比平时里亮了几分:“如此朕便放心了,外面局势如何动荡,朕都可以周旋着。可家里不同,唯有看到你们互相接纳,朕方才心安。母后、骘笙、还有朝夕你,都是朕最重要的家人。”   在知道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弟弟存了谋害之心之后,还能堂而皇之的说出“家人之间要互相接纳”这样的话,朝夕不知道该说他是顾全大局还是自欺欺人一厢情愿。   她只是笑着握住李骘玖的手,让他在这样的幻象之中继续沉沦下去:“皇上说的对,家人之间便是要互相接纳谅解,无论……他们做了什么。”   日子终究还是要过的,大概是珍嫔看不惯朝夕同李骘玖感情越来越好,生辰过后,便接连以皇嗣为借口留住李骘玖。朝夕其实并无所谓,不过这后宫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珍嫔这样霸道的做法惹得其他妃嫔着实不满,一个个地都往她这边来告状。   就连她带着黛黛游园的时候碰上了,都要顺便在她这里说上几句珍嫔的不是。   “贵妃娘娘好兴致,这大太阳的时候带着小狗出来逛园子。这小狗是上次皇赏的那只吧,怎么也没有皇上陪着您?”   “瞧李昭仪你这话说得,现在皇上整日里都陪在珍嫔娘娘身边,哪还有心思陪别人。”   “贵妃娘娘怎么会是别人。贵妃娘娘可是皇上最宠爱之人,若皇上连娘娘都不陪的话,这珍嫔岂不就算是独宠后宫了?”   她们一唱一和,配合得行云流水。朝夕哪能看不出来两人的心思,敷衍了几句,便也不再理她们。   红烛把黛黛的绳子解了,一边丢球同它玩,一边怕朝夕心情被刚才那几人影响开解她道:“珍嫔再张扬左右也不过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了。娘娘莫往心里去……”她还要再说什么,却见的黛黛往假山石林中跑去,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黛黛!”红烛追着叫了一声。   朝夕立刻起身跟了上去:“假山石林里左右不过这几条路,你从这条路走,我去另一边寻一寻。”   两人分开找那小狗,朝夕似乎隐隐听见小狗轻微响动,正往深处走去,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臂,将她这么一拽,便拽入假山堆砌的洞中,她一抬头,才发现是李骘笙,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同以往哪一次的眼神都不一样。   “你疯了不成?这可是御花园。”她眉头微蹙,在这逼仄的空间里,身上带着隐隐馨香,话语间含着警告的意味。   李骘笙低头笑了一下,两人挨得极近,朝夕几乎都能感觉到他胸口间的闷笑:“那药,你这几日似乎都没有给皇兄服下。”   这话似乎是在质问她,可偏偏李骘笙这语气极好,话里话外叫人听不出一点质问的意味。   朝夕冷笑一声:“皇上这几日都公务繁忙,我见不到他,自然难以找机会下手。”   “是公务繁忙,还是……陪在其他佳人身畔?”   朝夕抬眼看他:“你方才就在?你既然都已经听见了,又为何来问我。”   李骘笙似乎被她这话堵了一下,停了停,表情有些怪异:“我从前几日发现你并未给皇兄用药,那时我心想,莫不是你心软了,当时我心中有气有恼,想要来提点你一下。可今日进宫,听了些新闻,又在这园子之中,听见有人说你失了宠,说皇上日日伴在胡姬身旁。也怪,我这气忽然便没了。”   朝夕一副拭目以待的模样,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就在方才,本王想到了一个让我们的合作关系更牢固的办法,”李骘笙突然笑了起来,俯身贴在她耳畔一字一句:“你若助我大业,你便是后宫之主。皇兄给不了你的,我可以给你。皇嫂说,这约定好不好?”   朝夕推开他,冷冷道:“你果真是疯了。”   “难不成他从皇位上下来之后,你还会对他不离不弃不成。”李骘笙话语里满是鄙夷:“只要你再同他周旋些时日,以后便不必再为难自己。”   他说得似乎堂而皇之。   朝夕却认真道:“我同他之间如何,与你无关。可有一点你要清楚,帮你归帮你,我却从未想到改嫁,更不要说,改嫁于你。” 第35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六)   李骘笙也不恼:“那便换种说法。皇兄若知道你做出的这些事,你当真还以为他能留你在身边?”   朝夕心中嗤笑一声:反正我又不是真要留在李骘玖身边,只是为了让你以为我对他情深罢了。   “王爷想得真长远,”朝夕抬头看他,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神情:“你先把那东西得到手,再来管本宫的事情吧。”   她说完就要从那假山石洞中出来,却被李骘笙一把拉回,用手钳住她的下颚:“朝夕,你胆子不小。竟敢在我面前自称本宫。可我……不喜欢听你这么叫自己。”   “你喜欢或不喜欢,都与我不相干。”   两人的目光像是一场抵力角逐,一寸寸逼近又一寸寸被割断。李骘笙眼神中有戾气,却忽而笑了起来。   “朝夕,你在钓我上钩。”他很聪明亦很直接:“我不知你这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大概皇兄生辰宴时,你便已经开始诱我深入了。你打探到了我的生辰,故意赠予我河灯,你在众人都簇拥皇兄时却独独对我用心,叫我不防中进了你的陷阱里。”   他头脑清醒,连朝夕都不由得对他高看了几分。   李骘笙没管她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继续说了下去:“你现在在我面前假装对皇兄情深几许的模样,可这段时日他的药都是你亲手喂下的。我那日在御书房中见你喂他蜜枣,笑靥如花、体贴入微,那时我就在想,这大概就是人人常道的——蛇蝎美人。”   “口蜜腹剑的人,我不该留在身边的。可我偏偏就是对你,心动了。”   朝夕冷冷一哂:“我是蛇蝎心肠,那王爷的心肠又是什么做的?你我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   李骘笙手下力气渐松:“你说得不错,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一笑,脸向着朝夕靠近,朝夕偏过头,不与他对视。   李骘笙动作停了下来:“迟早有一天,我要你在我面前,自称臣妾。”   “你还真是痴心妄想。”朝夕挥开他的手,听见外头传来红烛的声音。   “娘娘,娘娘?”   她推开李骘笙走出这石洞,瞧见红烛抱着黛黛正在寻她,见她走来,问道:“娘娘方才去哪里了?”   朝夕一笑:“我去了哪里,你不知吗?”   红烛惊了下,不敢说话。朝夕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了宫中,才正正经经地拷问她。   “红烛,我进宫之后都是你陪在我身旁照顾我,所以我也一时被这些情谊迷惑,失了察。如今才恍然大悟,永清王在我身旁埋了好一个眼线。”   她看着跪在面前的红烛,娓娓道来:“还记得同永清王初见那一日,他醉酒闯入,你阻拦未果,如今想来,却是你故意放他进来。近些时日,我总觉得我的一举一动皆在他掌控之中,定是有人相告。今日黛黛跑走,你故意同我分开,让他见我。红烛,你既然动了这么些手脚,就该知道总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红烛扑跪在她面前,连磕了几个头:“不是的娘娘,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从不曾想过害你,王爷他以奴婢家人性命为要挟,奴婢不得不按照他说得做……”   “你该庆幸,你不曾对我起过害心。”   朝夕轻轻一叹,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内侍:“不好了娘娘!皇上方才……昏倒了!”   “怎么回事?”朝夕站起,皱眉问道。   “不知,太医还在诊断。”   “走,”朝夕看了一眼红烛:“你先起来吧,陪本宫去一趟皇上寝宫。”   红烛惴惴不安地看了朝夕一眼,见她说话不像是假话,这才起身。   朝夕赶到李骘玖寝宫的时候,他已经醒了,面色不是很好,但也不像是重病的模样。见朝夕急匆匆赶来,还笑了下:“贵妃怎么这般匆忙,朕不过是一时眼花晕厥了片刻,不必如此担心。太医方才已经说了,只是风寒而已。”   朝夕走到他身畔牵过他的手,扭头问太医:“只是风寒的话,皇上怎么会昏倒?”   太医道:“观皇上的脉象,着实有体弱之症,大概是皇上勤勉,一时疏忽了自己的龙体。因此又感风寒后,便支撑不住了。老臣给皇上把脉多年,这体弱之症是近期才有的,只要往后多服些补药,不要过于劳碌,体弱之症便会消解。”   李骘玖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身体倒是一向没什么问题。今日这一出,莫不是和给他下的药有关系?   朝夕不动声色,只是点头说好。   “看到你如此紧张朕,朕很开心。”李骘玖反握住她的手并不曾松开:“放心好了,朕这身体自己知晓,撑上个几十年是没什么问题的,不会叫你年纪轻轻便做了小寡妇。”   他另一只手轻轻刮了下朝夕鼻尖,嘴唇苍白,却仍旧对她笑得好看。   朝夕看向他:“那皇上可要谨遵医嘱,好好服药啊。” 第36章 在后宫那些年(十七)   李骘玖这身体终究没好起来,日渐沉重了下去。太后发了好一通火,将太医署的太医们骂了个遍也是无用。   李骘玖的起居饮食也都查了,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不得不说,李骘笙的这种药,确实可怕。   他最近愈发嗜睡了,朝夕有的时候陪在他身侧,安静看着他的睡颜,心中不免跑出了些怜悯。他这模样实在太像一个脆弱的小孩,苍白、单纯、安静得好似根本不存在。   他的睫毛轻轻眨了眨,悠悠转醒,看见坐在床榻边的朝夕,露出了一个笑容。   “朕这次睡了多久?”   “一天了。”朝夕平静地道。   李骘玖看着她,忽又笑起来:“朝夕,你怎么不怕?”   朝夕歪了下头,露出了天真神色:“怕什么?”   李骘玖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坐到了她身边,侧目看她,伸手把她乱了的头发拢到耳根后:“你不怕朕一睡不醒吗?这些时日,宫中所有人,都很怕朕一睡不醒。”   “怎么会怕呢?我陪在皇上身侧,皇上怎么忍心一睡不醒?”朝夕抬眸看向他,她似乎任何时候都不会害怕,永远都那么平静。   李骘玖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他的指尖很冰凉,划过她的眉眼和轮廓,看起来如此眷恋不舍。   “朝夕,朕似乎要食言了。朕之前说过,朕这身体自己清楚,还能再撑个十几年。可现在朕心里清清楚楚地知晓,恐怕是不能了。你会不会怪朕?”   朝夕轻轻摇了摇头,不说话,直觉告诉她,李骘玖看她这眼神毛毛的,让她浑身都不太舒服。   “朕舍不得你,朕第一次,这样舍不下一个人。”李骘玖看她的眼神越发的执着。   “我自然会一直陪着皇上,一直陪着皇上好起来。”   “若是好不起来了,你也肯一直陪着朕吗?”   朝夕认真道:“怎么会好不起来,臣妾会悉心照顾着你,总有好起来的那一天。”   李骘玖握着她的手轻轻用力:“若是……朕去了呢?朝夕,你可愿意永远陪着朕?”   朝夕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若是朕去了,你可愿意永远陪着朕?”   李骘玖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朕活着的时候,一直被框着要做一个好皇帝,唯有和你在一起,心中才舒坦许多。朕这一辈子,短短二十几载,想要自私一次。朝夕,若朕死了,你来给朕殉葬,好不好?永远陪着朕,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朝夕:……你特么……   李骘玖一脸期冀地看着她,这种期冀让他的面色变得红润好看了许多。   可他没等到朝夕的回答,突然从外面传来一声:“皇兄说这些话做什么,皇兄好好保重龙体,切勿过多忧思。”   李骘笙手中捧着一木匣而来,没等扬德通报,就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把木匣往桌上一放:“这是我前年去蜀地游历的时候带回来的千年参,给皇兄好好补一补身体。太医都说了,皇兄你这个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不过是身体根基不稳,风邪入体便一下子发作了,只要好好休养,总有好起来的一天。”   李骘玖见他来,心中高兴:“骘笙,你如此记挂着朕,朕甚感欣慰。”   李骘笙看着他同朝夕相握的手,眼中不悦一闪而过:“你是臣弟的兄长,臣弟记挂你是应当的。”   朝夕心想他何止记挂着你,还记挂着你的皇位。她看着李骘笙对着李骘玖虚情假意了一番,告退的时候寻了个理由同李骘笙一起出了来。   两人对视一眼,李骘笙看懂了她的眼神,避开宫中眼目到了她的雪竹榭,朝夕才问出口:”你今日给皇上送千年参又是什么章法,当真心软了不成?”   李骘笙却不回答她,只是欺身上前,挑着眉笑道:“我们如此,像不像在偷/情?”   朝夕眉头刚要皱起来,李骘笙的手就忽而落在了她的眉间:“你真是一点玩笑也开不得。我如何能心软,今日甚至还有些想要皇兄的命。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朝夕挥开他的手:“我没有兴趣知道。”   “你该知道,”李骘笙话语万分强硬:“若皇兄死了要你陪葬,你便只有两条路选了,一是陪他去死,二是做我的新妇。你如此聪明,想来该知道怎么选。”   朝夕冷笑一声:“李骘笙,你最好不要将我逼上这样的境地。”   李骘笙耸耸肩,不顾她的反对牵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吓一吓你罢了,叫你时刻不要忘记我。再等上半月,我麾下的兵便全会聚集到都城,届时他们会同我一起攻破城门。皇兄会在缠绵病榻时,听见这个消息。你放心,他死不了,我还要他亲手同我下退位诏书。”   朝夕要把手抽出,却抽不开,她淡淡一笑:“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根本丝毫不在乎。”   “我同你说这些,是要你知道,我会是最后的赢家,会是你唯一的依仗。” 第37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八)   “所以你最好,乖乖到我身边来。”   李骘笙说完这句话后,看了朝夕一眼,甚至带了些期待。却在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正眼看自己时,心中生了些恼意。   “你该走了。”朝夕抿唇,漆黑的双眸之中难以找出一点情愫。   李骘笙咬着牙:“朝夕,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王爷有能耐,没有人敢把王爷当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   李骘笙冷笑几声:“是啊,没有人敢,偏偏你敢。我对你有耐心,倒叫你越发的骑到了我的头上来。看来,我不该对你以礼相待了。”   他一步步逼进,朝夕慢慢后退,心想自己大概是用对了方法。李骘笙这样的人,一旦对谁生了情愫,你越是不把他放在心上,他就越要你把他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就把自己赔进来了。   啧啧,这么绕的脑回路,不愧是李骘笙。   她正蹙着眉思考着,忽然觉得一道阴影倾了过来,随后唇上一软,触碰的感觉却又飞速消失,几乎叫人没有反应过来。   她抬头一看,瞧见李骘笙一脸得意,用指尖抹了下唇,话语间还带着威胁:“朝夕,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做吗?”   朝夕:……就这?   李骘笙真的好幼稚。   李骘笙看着朝夕眼中的震惊,大概是觉得她被自己这举动吓到了,笑意开解不少:“皇嫂这么惊讶做什么,皇嫂以后可是要同我做夫妻的人,这样的事情,要尽早习惯啊。”   “我何时答应过,要同你做夫妻?”   “本王,不打算等你答应。”李骘笙顿了下:“以前是我错了,竟然1要得到你的应允。如今想明白了,无论你愿意或不愿意,你都必须是我的人。”   朝夕见气氛正好,故意激他,她眉眼一抬,带了些许风情:“你想同我做夫妻,想亲近我,可这些我早已同皇上都已做过。以后你每次见我都会想到,我曾是你兄长的妻子。同样,你的眉眼同皇上有五分像,我每次见你,亦会想到他……”   “够了朝夕!”李骘笙心头大乱:“无论你怎么说,半个月后,由不得你。”   李骘笙杂乱的脚步泄露了他的心绪,他这一点就同李骘玖比不了了,定力不够,被她三两句话就轻易激怒。他走得像是在逃,就好像朝夕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明明他才是那个威胁人的人。   宫中这段时日很是平静,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一般。除了珍嫔快要临盆以及皇上身体有了点起色之外,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朝夕依旧陪着李骘玖,有时候李骘笙也会来坐上一会儿,他们三人相处竟能相安无事,在朝夕心中算得上是一大奇观。   李骘笙逼宫那日风和日暄,暖风熏得人醉。朝夕正同李骘玖下着棋。忽然扬德踉跄着跑进来:“皇上,不好了 ……永清王带兵破了城,宫中他的人同他里应外合,已经……已经向着这边来了。”   朝夕朝李骘玖看过去,却见他刚好落下一子,他面色平静,恍若未闻,好似扬德说的是一件再微小不过的事情。   朝夕演得逼真,脸上出现一丝慌乱,却又强行压了下去:“怎么会?扬德,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永清王乃皇上手足,怎会做出如此行径之事?”   “娘娘,这等事情,扬德岂敢乱说。永清王忽然便反了,外头血流成河,都是奴才亲眼所见。”   “朝夕,”李骘玖站起身,牵住她的手,像是在安抚她的慌乱:“你莫怕,朕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了。”   朝夕一愣,却听见外面厮杀声音传来,兵刃相接,听着叫人生了寒意。李骘玖忽而朝外走去,推开门,门外高台之下,李骘笙骑着一匹高头红鬃马,身穿盔甲,手提银剑。双眼炯炯有神朝他们望过来。朝夕却莫名觉得他是在看向自己。   “骘笙,停手吧。你所想要的,朕都还于你。”   李骘笙笑了下,面容在阳光下显得尤为恣意。若忽视他面上身上的血迹,会觉得这不过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缓缓张口:“殿内宫人,一个活口也不留。”   李骘玖闭上眼睛,不忍去看。握着朝夕的手越发用力,他侧目看见朝夕脸色发白,牵着朝夕回了殿内,叫扬德把门闭了上。   不消片刻,外面已经没了声响。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息却叫人不能忽视。   门又重新被打开,李骘笙背光而来,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近。 第38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九)   “骘笙,你还是来了。”   李骘玖朝着光看去,看见与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手握利刃向自己而来。没有慌乱,只是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李骘笙手中拿着什么,走近了朝夕才看清那是自己偷来的那张圣旨。   他把圣旨扔到李骘玖怀中:“皇兄该同我好好解释一下吧。”   李骘玖却连打开都没有打开,彷佛已经看过了许多遍,里面写得是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没什么好解释的,”李骘玖道:“这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朕把它偷过来了而已。如今,你已有了足够的实力拿回去,便拿去吧。”   朝夕问桃花七号:「这到底怎么回事?李骘玖这样,总让我有种他们虐恋情深的感觉啊。」   桃花七号查完资料告诉朝夕:「当年先皇宠爱李骘笙生母,对李骘笙也多有偏爱。可太后母族权势盛,先皇只能把这偏爱默默藏在心里,临中偷偷拟旨,让李骘笙即位。可是却被太后发现,想要杀了李骘笙然后重新拟一份诏书,让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李骘玖登位。李骘玖为了保住李骘笙,同太后各退了一步。他可以登基,同时也将这圣旨握在手中,威胁母亲若李骘笙遭了不测,这份遗诏便会大白于天下。」   乖乖,李骘玖这个人设当真是所有委屈都自己受着的小媳妇,可惜就是在感情上渣了些,要不然也不会被姻缘府挑中。   她正感叹着,突然发现李骘玖一双眼眸看向了自己:“朝夕,我这一生未曾对不起谁,却独独于你有愧。我不能将你独留于世,同我一起去,你害怕么?”   我说害怕你能放过我么……   她没有出声,却听见另一个声音道:“皇兄不会死的,而且,朝夕她更不会陪你去死。”   李骘笙走过来,盯着朝夕,在看向李骘玖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份嘲弄:“皇兄以往身体虽算不上强健,却也从未有过什么重病。可这些时日,身体日渐衰微,皇兄心中当真就没有一丝怀疑么?”   李骘笙这话已经很明显了,朝夕挣开李骘玖牵住她的手,冷冷地望向李骘玖,什么话也没说。   李骘玖平生第一次不敢细想,宁愿自己是个愚人。   “我不在乎,我也不信旁人说的话。”   “他说的是真的,”朝夕开了口,嘲弄一笑:“皇上你缠绵病榻、沉疴难除,都是臣妾做的。”   李骘玖表情定格于震惊,他眸子闪了闪,叫人难以忽视的受伤表情浮现出来。   “皇上信任我,让我能够陪在你的身侧,让我与你同食共寝,我自然有机让你把药服下。于是你这病,便再无好转过。”   她交代的倒是清楚。   “为什么?朝夕。为什么?!”李骘玖心中沉痛。   “为什么?”朝夕轻轻一笑:“皇上每日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可以宿在别人房中。说心中只有我一人,却不敢叫我有做母亲的资格。你伴在那些美人身旁的日日夜夜,你可知我是如何度过的?久而久之,再热烈的爱也会凉下来,剩下的,便叫做失望。”   “朝夕,朕从不知,你心中会如此想……”李骘玖伸手想要触摸她的面庞,却被她轻而易举躲开:“朕想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你,换来的,竟然是你的如此怨怼吗?”   “皇上的好,我消受不起。”朝夕轻轻给李骘玖行了个礼:“臣妾累了,先告退了。”   她想要走,却被李骘玖一把抓住了手腕,朝夕从来不知,李骘玖的力气也可以这么大。他盯着朝夕,很怕她就这样就此走掉,再也看不见:“你爱朕,因此才由爱生了嗔痴,生了嫉恨。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朕不怪你,朝夕,朕、不怪你。”   “李骘玖,你还当你是皇帝吗?”朝夕淡淡一笑:“你如今不过是阶下囚,你的怪与不怪,与我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你哪里配提爱这个字。”   她转身走得毫不留恋,不知道李骘玖在她身后是什么样的神情。回到雪竹榭后,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燃了一支香,放在眼睛下面熏了熏。   熏的她双眼通红,老泪纵横,才把那香给掐了。   果然,过了不久,李骘笙就出现了。   朝夕背对着他,不曾看他,只是听见脚步声,才缓缓开口:“王爷已经都安排好了?”   李骘笙笑了一声,道:“你是想问皇兄吧,他如今被囚禁在寝宫之中,性命无虞。”   朝夕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李骘笙走向她:“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始终对她放心不下……”他拽住朝夕的胳膊,微微用力,叫她回身看向自己。一眼便瞧见了她那微红的眼眶。   李骘笙不知自己这心情该如何形容,只觉得复杂得很:“你果然还是对他有情。”   桃花七号:「朝夕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朝夕:「有句话听过没有,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既然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任务目标,就两个一起吧。」 第39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二十)   朝夕没有回答,没有告诉他自己是否还对李骘玖有留恋,她神情淡漠,叫李骘笙就连猜都无迹可寻。   “你有什么好高傲的,”他撂下狠话:“你曾经是皇兄的附属品,以后便是我的附属品。你的心意如何根本不重要。既然踏入了这波谲云诡的皇宫,便不要妄想可以自己做主。”   他说完便有些后悔起来,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唯有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仓皇泄露了他的悔意。他以为自己的话必定会戳痛朝夕,让她觉得难堪,可朝夕没有。   相反,她突然有种轻松的感觉,冲着他微微一笑:“我若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我。玉皇大帝不能,更不要说你,连新帝都算不上。”   “那便让我们拭目以待,你看我,能不能勉强得了你。”   他转身离开,推开门时发现战战兢兢守在门边的红烛,李骘笙脚步一顿:“这段时日你做得很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心里是清楚的吧。”   红烛慌乱低下头,说了一声:“是。”   等李骘笙离开之后,她慌忙跑进屋中,看见朝夕坐在椅子上,很是失神。一瞬间不忍的心绪有翻涌上来:“贵妃娘娘……”   朝夕回过神:“皇上已快不是皇上,我也不再是贵妃。”   红烛不知如何安慰她,却忽然听她道:“我要见李骘玖,你是李骘笙的人,应当会有一些门路的吧。红烛,我平日待你如何?又何曾亏待过你?如今我只恳求你让我再见李骘玖一面。”   红烛只当她是对李骘玖余情未了,倒也能够理解。她有些为难,踌躇了半晌,最终下定了决心。   “娘娘,如今皇帝寝宫那边看守的严。这几日恐怕是不行了,等到王爷登基后,应当……奴婢会替您想法子的。”   朝夕抬眸一笑,面色总算舒展许多:“多谢。”   李骘笙雷厉风行,囚了不少人后,又把李骘玖那退位让贤的诏书拿到了手,并没有把遗诏公之于众,也算最后给李骘玖留了点脸面,没让他背上个不忠不孝的罪名。由此可见,他对李骘玖不算无亲情。   他登基当日晚,就让李骘玖换到了北宫别院,不再安排众多人手,严加看管。   红烛就是在这时候安排朝夕同李骘玖见面的。朝夕带上了准备好的食盒,到北宫的时候,看见李骘玖已经喝了不少酒,像是醉了。   他目光触倒朝夕,一愣,随后又笑了,拿起酒壶对着明月遥遥相望:“如今这幻象是越来越真实了,她厌倦我,又如何会来看我。”   朝夕走上前,将食盒放下:“看来你近日没少梦见我。”   “朝夕?”李骘玖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许多,随后化作一声苦笑:“你来做什么?”   朝夕挑眉:“来瞧瞧你如今这败落的模样,是否叫我心中快意。”   李骘玖哈哈一笑,张开双臂站于她面前:“瞧见了?可满意了?”   “满意。”朝夕打开食盒,里头放着一些她亲手做的菜肴糕点,她一碟一碟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在桌上:“当初为了讨你欢心,我没少学做这些东西。不曾想,最后竟是靠着一碟云片糕打动了你。”   她追忆往昔时,李骘玖终于忍不住压住了她的手:“够了。”   “不够,”朝夕没有停下手,慢慢当当将那石桌摆满,一桌都是好菜:“这些都是当初为你学的。想我身为朝家嫡女,十几年来家中不曾忍心让我沾一点庖厨。都说君子远庖厨,可为了你,该做的不该做的,费手段的耍心机的……我也都做了。以前没来得及尝的,希望你今天尝一尝,就当是你的下酒菜了,总不为过吧。”   李骘玖在她的目光之中,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鱼肉,放入口中。   “好吃吗?”   ”好吃。”   “都是心血换的。”朝夕笑了起来:“我本以为打动了你,叫你喜欢上了我,自此以后,我便全心全意待你,你也一心一意对我。可我终究想错了,帝王之家,哪来的心意呢。”   她顿了顿,吐出一口气,像是有些释怀:“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我们本可以在这吃人的皇宫中做一对平凡却真心实意的夫妻,互相慰藉,互相取暖,便不会觉得皇宫寒凉了。可你却……放弃了这个可能。”   李骘玖看着她的神情专注,眼眶渐红。   “李骘笙不会杀你,你往后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只希望你知道人心难得,再不要将别人一颗真心当作草芥。”   明月明晃晃的悬于头顶,朝夕的身影逐渐不清晰,李骘玖看见那一碟云片糕放在桌角,安安静静,仿若每一个有她相伴的夜晚。   朝夕回到雪竹榭的时候,发现里面的宫人跪了一地。   等她推开门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李骘笙向她看过来,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尤为显眼。   “今日朕登基,是件大喜事,想同皇嫂你一起喝杯喜酒。却没想到,原来皇嫂早已佳人有约,不知,约得事谁啊?”   红烛被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朝夕却一步步镇定地向他走去,笑容明媚:“你既然叫我皇嫂,又怎么会想不到我约得是谁呢?如今我叙个旧,也要经过你的同意了吗?新帝。” 第40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二十一)   “既然你不想喝朕登基的喜酒,”李骘笙一边说一边将酒壶中的酒尽数倒在地上:“那就大婚时同朕喝合卺酒吧。”   “大婚?”朝夕眉头一皱。   “朕已经叫人连夜赶工喜服了,十日之后便大婚。”他话语间不容置喙。   “可我还是李骘玖的妻。”   “妻?”李骘笙笑了一下:“他一个废帝而已,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他的皇位朕都抢得过来,又何况是,你?”   “你的名声也不顾了?”   “名声同你比起来什么也不是,人生在世不过须臾几十载,朕要自己高兴,顾不得旁人说什么。朝夕,你在朕心中,可比名声重要多了。”   他这性子倒是看得开,又正对她有些上头,做出这些荒唐事,真是一点也不叫人意外。   “可是……”   “别再同我谈什么‘可是’!”李骘笙面色发红,将酒瓶砸在地上,有碎片崩到了他的指尖,划出了一抹血色:“你的所有‘可是’都是在掩饰你对皇兄未尽的情谊,你当我是傻子吗?眼盲心盲猜不出你今夜去找他做什么?你同他温存了多久?你是怎么安慰他的?你们是怎么互诉情谊的?你当真以为我猜不出来?只要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心口堵得慌,再难高兴。”   朝夕心想你真没有猜对,不过能让你误会也是我的本事,你就这么继续误会下去好了。   她走过去拿帕子包住他的指尖,动作轻柔,声音却冰冷:“你这是何必,将一个心中没有你的人放在身边,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李骘笙看着她柔和的面庞,心口一滞,语气也放缓许多:“是你撩拨的,朝夕,你要怪就怪你自己。你不该对我有一点一滴的好,将我撩拨动了心,你就不要再想着逃了。你只能看着我,一丝余光都不准看到别人。朕要折了你的翅膀,将你养在笼中,朕要你插翅难逃。”   他顺着朝夕的手一拽,将对方拽入自己怀中来。李骘笙力气果然很大,叫人挣扎不开。真可怕,强取豪夺什么的,可是不对的哦。   他将朝夕禁锢得紧,声音细细密密落在她的耳畔:“朝夕,等大婚之后,你再没有任何拒绝我的理由。”   朝夕被他抱得紧,咳嗽出了声。李骘笙想到她的身体不好,慌忙又松了些手,压低声音,轻声哄着她:“以后,你就好好养身体。我同皇兄不同,我不会叫你在我身上费上许多心思,更不会叫你做出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你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我会将一切荣宠捧到你面前。朝夕,你信我。”   可惜,我不想待在你身边。   朝夕心中感慨,朝着李骘笙看去,他眼眸之中尽是神情,浓得化不开。   大婚那日是个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朝夕身着凤冠霞帔,李骘笙亲眼看着她坐上轿辇,被送进了他的宫中。他知道这段时日朝家不断苛责于他,为的就是叫他放了朝夕。他也知道在朝夕坐上喜轿前一刻,她身边那个叫红烛的宫女看向她的眼神叫做担忧。   可他什么都不在乎。他们无非都是觉得自己不会对朝夕好,自己对朝夕只是一时兴起。今日之后,他会用行动告诉他们,自己是真的将朝夕捧在手心,真的学着去做一个好丈夫的。   他来得姗姗又姗姗,许是近乡情怯,不敢相信朝夕真的要嫁于自己了,动作分外轻柔。   可他推开门的那一刻,瞧见的不是头带喜帕的朝夕,而是一群跪在地上的嬷嬷。   那些嬷嬷的慌张神色,让他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朝夕呢?”   “皇上,娘娘她分明是进了这屋子的,我们也按照了您的吩咐一直盯得很紧,可不知怎么的……人忽然便……忽然便没了。”   李骘笙怒急反笑:“人忽然便没了?你在同朕说什么疯话?”   “是真的……”另一个嬷嬷忍不住开口:“皇上,我们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娘娘她,忽然便消失了。”   红烛在外面听见屋中的李骘笙发了好大一通火,接连审了不少人。再出来时,他似乎已经没了理智,提着剑直往北宫而去。一路上无人敢拦。   “你将朝夕藏在哪了?”   李骘笙手托着剑,来到了李骘玖面前。   对方微怔,随后明白了过来:“我没有藏她。”   “骗人!必定是你同她合谋,否则她怎会、她怎会……”他情绪激动,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李骘玖看着他,轻叹一口气,像是在开解,又像是在告诫:“骘笙,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没人可以强求。这世上,谁都强求不了。你硬要塞给她她不想要的东西,她便,只能逃了。”   若是按照以往李骘笙的脾性,他必定会说出“我偏偏就要强求”这样的话,可事到如今,他却也什么都说不出了。他将剑往地上一扔,甚至不知道该去怪谁。   他忽然想起那生辰那夜他喝得微醺,问朝夕:“你是母妃派到我身边来的吗?”   朝夕说:“就当是吧。”   难道她当真是上天所派,陪他走过短短一程,完成了使命,便再也寻不见了。   朝夕回了姻缘符,桃花七号仍旧坐在屏幕前噼里啪啦打了一通,随后算出了她的分数。   “92分!恭喜评分达到优秀,你可以随机抽选一张技能卡,作为你下个世界的特殊技能,请认真选择哦~”   朝夕没想到自己会得这么高的分数。桃花七号对她解释道:“上个世界的任务目标其实是两个人,李骘笙李骘玖都在其中。很多人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攻略其中一个。在其他同行的对比之下,你的分数自然就高了几分。请抽卡吧~”   “那就……这张吧。”   “恭喜你抽中‘梦境情人’,请在下个世界,好好使用哦~” 第41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一)   “‘梦境情人’是什么意思?”朝夕看着光屏上的卡,很是不解。   “它的意思就是,在下一个世界之中,你有操控别人梦境的能力。”   “操控梦境啊,真有意思。”朝夕有了点兴趣。   ”此次任务共获得月石58888块以及三天的休息日。请问是否要使用休息日?”   “不用。”朝夕摇了摇头:“我要努力攒钱在姻缘府买房!努力赚奖金!”   她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大概是被这次的任务评分激励到了,格外有斗志。   “好吧。”桃花七号从容一笑:“下个世界即将开启,请做好准备哦~”   朝夕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她身旁哭泣,轻声低语:“朝夕,我可怜的女儿。”   她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身着粗布麻衣五官深邃的农妇,她正坐在她的床边,大概是以为女儿已经熟睡了,不会看见自己流泪。   朝夕动了动,农妇发觉女儿醒来,慌忙之中擦了擦眼泪。   “朝夕,你怎么醒了?”   “阿妈,你为什么在哭呢?”她声音单纯,如同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农妇长长叹了口气,似乎不忍说出口,最终还是没有办法。   “朝夕,你被教皇选为了第108个圣女。明日,会有人来带你去城堡。”   这个村子处于梵蒂冈的边缘,深受教皇的眷顾,却也深受教会势力的掌控。每年都会选一个年满十六岁的纯洁女孩为圣女,却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回来过。教会这样的行径,今年已经是第108个年头了。   朝夕当然明了阿妈在担心什么,她担心自己和以前那些被选中的圣女一样就此消失。   「桃花七号,」朝夕开了口:「我要关于这次任务目标——教皇的所有影像资料。」   桃花七号现成的功能,不用白不用。   很快,桃花七号就把影像资料给她传了过来。朝夕用一晚上简单的浏览了一番,大概知道了那些女孩都没有回来的原因——她们果然都死了。   她们在城堡的隐秘角落中被放干了鲜血,成为了埋葬在城堡深处的枯骨。   至于教皇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因为他是一个背弃了光明饲养恶魔的教皇。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魔鬼带着瘟疫坠落在梵蒂冈,他的亲人们乞求光明神的降落,可是光明神没有出现。那是梵蒂冈最黑暗的年代,他们被神抛弃了。   于是当他成为教皇之后,再也不笃信光明,宁愿与恶魔交易来换取表面的和平与安宁。   朝夕在影像资料之中发现了最重要的一点,教皇夜夜受噩梦侵袭,许是因为和恶魔做交易,所以他从不曾真正得到过安宁。而这一点,正是她可以利用“梦境情人”这一技能的突破口。   第二日,穿着红衣的教徒为她换上雪白的纱裙,他们用桑萝编织的花冠戴上了她的发间。教徒满意地看着朝夕,笑着道:“不愧是教皇大人选中的圣女。”   不是教皇大人选的哦,是恶魔选的哦。   他们将朝夕牵上马车,小心翼翼地待她。生怕她像脆弱的东方瓷器一般,有一点损坏。城堡的大门在她面前敞开,这里是整座城市最神秘却也是最充满诱惑力的地方。   朝夕踏了进来,看见阳光投过彩窗照在画满天使与圣母画像的墙壁之上,真是充满着戏剧性的讽刺。她没有看见教皇,只是有人将她带入一个干净的房间之中。   “圣女,请你睡上一个香甜的觉。等明日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教皇就会来见你。”   等明日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我就要凉了。   修女退下,留她一人在房间之中。   朝夕能老实待着睡觉才是见了鬼的事情,她等到外面没了声响,立刻推开门走了出去。顺着影像资料中的位置,朝教皇的房间摸了过去。   她赤着脚,手中持着蜡烛,在昏暗的城堡中摸索前行。只有一个房间隐隐透出光亮,朝夕握住门把手,轻轻推开。   这个房间真是好大,屋子中灯火通明,燃烧的蜡烛像是一整夜也不会熄灭。屋子的正中央有一张大床,薄纱帷幔落下,遮住了睡在中间的那个极美的男人。   朝夕走过去,撩开帷幔。看见男人刀锋雕刻出的五官令人美的窒息,一点也不像个已经一百多岁的老妖怪。他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额头上却满是汗意,深刻的眉目紧紧皱在一起,很明显,他在经历一场难以逃脱的噩梦。   朝夕拿着帕子擦干他额头的汗,用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我要使用,梦境情人。”   与此同时,教皇的梦境开始发生变化。梦境中烈火、被献祭给恶魔的亲人、被疾病纠缠的臣民全然不见。幼年的广阔田野出现在他面前,他在田野上肆意的玩耍奔跑。母亲还是记忆中那样和蔼,她手挎着篮子,篮子中有给他准备的面包。   母亲走到他面前,脸上待着淡淡的笑,她的唇轻轻开启,如同上天降下的神祇。   “费舍尔,我的孩子,从梦境中醒过来吧。睁开眼睛的第一眼,你会看见你前世失散已久的爱人。”   朝夕看见教皇的眼睫毛轻轻眨动,她准备好表情动作,等待着他的情形。   费舍尔终于挣扎着睁开眼帘,一瞬间,光明好似成为水晶碎片落入他的眼中,他看见的女孩身上带着光芒,她的神情如同初生婴儿那般懵懂。与这座城堡中的罪恶格格不入。   “对不起,但是……你似乎做噩梦了。”   女孩开了口,声音像是从遥远时空而来。   费舍尔还未真正从噩梦中清醒,他想说,不是的,刚才,他做了这一百多年来,第一个美梦。   “你……是谁?” 第42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二)   “啊……我是朝夕。”她轻轻歪了下脑袋,像是被对方迷惑的一时连自己是谁都快忘记了。   “朝夕。”费舍尔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今年的圣女。”   “没错。”朝夕点点头。   费舍尔脑海中回忆起梦境的最后一幕,母亲微笑着告诉他“睁开眼睛的第一眼,你会看见你前世失散已久的爱人“,这究竟是什么,预言吗?   他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她的面容皎洁如天上的月亮,她的眼睛干净的不掺一丝杂念,她的鼻尖小巧、牙齿整齐,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小美人。确实会像是恶魔喜欢的祭品。   可他的心早已坚硬如同顽石,难以为任何人心动。   “既然是今年的圣女,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朝夕的手指不经意的绞在一起,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先生,我不是有意冒犯的。我第一次到这里来,实在是有点儿害怕。晚上狂风大作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拍我的窗户。我想去找阿丽莎姐姐,可是这里实在太大了,我一出来就迷了路,只有你的房间透露出灯光。”   阿丽莎是送她去房间的修女。   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着实引起了费舍尔的兴趣,她叫他“先生”?这个称呼,费舍尔还是第一次听到。很明显,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微微抬头,目光停留在她明亮的双眸之中:“是这样的没错,小圣女,你知道的,教皇的城堡之中总是会有些奇怪的东西停留,也许是丛林深处的精灵在夜晚的时候敲打你的窗户,又或者是恶魔煽动翅膀的时候使你的窗户震颤。”   他笑了一下,笑得有些恶劣:“你该胆子大一点,哦不,也许并不需要,过了明天,没准你就会从这座城堡里消失。”   女孩的眼眸垂下,暗淡了几分,却没有被他吓到:“你也听说过那个传言吗?”   “什么?”   “所有的圣女,我是说,以前的那些圣女,她们没有一个回去过。”她压低声音,像是在同他说什么秘密:“她们都在这个城堡里消失了。”   费舍尔挑了挑眉:“似乎是这样的,怎么,你害怕吗?”   “害怕。”她诚实的点头:“我不想要消失。先生,你刚才眉头紧皱、噩梦缠身,是因为你也是被关在这里的吗?”   “嗯……诚如你所见。”他不知为何,顺着女孩的话,没有反驳。   女孩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我们一起逃出去吧。你叫什么名字?”   “费舍尔。”   “费舍尔,黎明还没有来,所有人都在沉睡,我们从这座城堡里,逃跑吧。”   朝夕跃跃欲试的神情就像是一个即将要去闯荡世界的贵族小姐,她眸光闪动,是叫人难以忽视的雀跃。费舍尔在内心不由自主的感到惋惜,真是可惜,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明天就要死了。   “费舍尔,跟我来呀。”朝夕牵住他的手。   可她的手却彷佛被灼伤一样,火焰燃烧的痛感从指尖传来。一大堆的幻象涌入她的脑海——她被架在火上炙烤,恶魔张开黑色双翼一寸一寸想要盘剥她的灵魂。费舍尔就站在不远处,他没有看她,一次也没有过。他的神情冷漠,连火焰的余热都温暖不了。   她开口,声音虚弱:“费舍尔,神会原谅你。”   费舍尔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靠……什么鬼!还有隐藏剧情的吗?」   桃花七号嘿嘿一笑:「这次你的身份有点特殊~隐藏剧情很重要,请好好把握哦~」   虽然幻象在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可实际上城堡中的时钟秒针刚刚转过一秒。她回过神,看向费舍尔。那张如同天神般英俊的面孔上露出一点兴味的神情,他看着朝夕牵住自己的手,缓缓开了口。   “你的皮肤真温暖啊,朝夕。”   “是你太冷了,费舍尔。”   她将床上的毛毯拿起来,披在费舍尔的身上:“你把这个带着,就不会感到冷了。”   “我想,还是你牵着我的手效果更好一点。”费舍尔微微扬起下巴,久居上位的他说话之中不由得带了点命令的语气。   “好吧。”朝夕笑容明媚:“你可真奇怪,是从来没有人牵过你的手吗?还有啊,你的手真的好凉。”   费舍尔想了下,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人了。城堡中的,都是将灵魂卖给恶魔的教徒,称不上是人类,连他自己也称不上。他们的皮肤终年寒冷,如同马特洪峰上的雪,永远不会融化的寒冷。   他笑了下:“我的血液是冰葡萄酒做的,所以才会这么凉。”   “真的吗?”朝夕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玩笑。   费舍尔笑着抬起手:“你可以尝一下。”   朝夕真的把他的手拿到了唇边,却没有用牙齿咬开他的皮肤,只是轻轻呵出热气,叫他更加暖和一点。   随后她用她的小手又轻轻搓了搓,感受到对方些微的惊讶,她抬起头来:“我们要快一点了,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她牵着费舍尔穿过长长的走廊,在分岔路口迟疑了片刻。   费舍尔勾起唇,对着她说:“往这边走。”   他由被动变为主导,朝夕很欣喜:“你知道这里的路?”   “知道一点。”   城堡里安静的就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门口竟然连守卫也没有。只有偌大的雕塑守卫在铁门边,大理石做的眼眸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   朝夕没有发现费舍尔似笑非笑地望了那两尊雕塑一眼,雕塑瞬间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朝夕唇色发白。   “就像你说的,也许他们都在睡觉。”   朝夕作势要翻过铁门,却被费舍尔拉住:“嘘,你看,门都没有锁。”   他的手轻轻一推,门被推开。   朝夕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出城堡。   “太容易了。”她皱了皱眉头:“像是有陷阱在等着我跳进去。”   “小姑娘,你的戒心可真强。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离开了有着温暖壁炉的城堡,外面的严寒逼近人的身体。朝夕打了个冷颤,恍然发觉自己脚上连个鞋子也没有。她看了眼费舍尔,露出狡黠的笑容,从口袋里拿出了几个金币。   “你瞧,我从城堡里拿出来的。我们去找一家夜间也不停业酒馆吧,首先,在温暖的地方待一会儿。”   他们在街上游荡,终于在贫民区找到了一家亮着油灯的酒馆。朝夕一走进去,就被暖意包裹。有许多人在这里跳舞唱歌,他们是运煤的工人、是刷墙的工匠、是洗衣的老妇人,是梵蒂冈最没有地位的人群。却带着勃勃的生命力,在夜间偷闲的时候,来这个小酒馆打发时间。   “老板,请给我两杯热的杜松子酒。”朝夕开了口,和费舍尔找了个空着的桌子坐了下来。   “好的,很快就来。”   两杯杜松子酒摆上了桌子,朝夕喝了一口,整个人回复了活力。她看见费舍尔没有动面前的酒,凑到他面前:“你为什么不喝,不喜欢吗?”   费舍尔看了一眼杯子:“太烫了,我不喜欢太烫的东西。”   朝夕端起他的杯子,轻轻吹着气,她神情专注认真,然后举起酒杯放在了费舍尔的唇边:“现在应该不烫了,费舍尔,你要尝尝吗?”   她的动作亲昵,费舍尔的眼睛眨了眨,随后借着她的手抿了一口酒。   “这酒……真是不错。” 第43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三)   “费舍尔,你要跳舞吗?”朝夕看着周围热闹的人群,被这气氛感染,忍不住问出口。   “什么?”费舍尔像是没有听清,可朝夕没有再问一遍,而是直接拉起了他的手:“来吧,跳上一支舞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她随着酒馆里的音乐轻轻踮起脚尖,像是一只自由的鸟。她的皮肤很白,连指尖都是粉嫩的白色。费舍尔几乎没有动,只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赤着的双脚。   “费舍尔,你该开心一点。”朝夕的酒劲起来,愈发的大胆,她伸手捏了捏费舍尔的脸颊:“我们逃出来了不是吗,自由在向着我们招手啊~”   费舍尔低下头轻轻笑了下:“是啊,你逃出来了,确实该让你开心一会儿。”   他拍了拍双手,叫来了侍者:“不好意思,请问,你们这里有适合这位小姐的鞋子借穿一下吗,她会付账。”   侍者是个和朝夕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眨了眨眼睛,被费舍尔的面庞吸引,连话都要说不清楚:“我……有的先生,我有一双新的羊皮鞋,也许适合这位小姐。”   她离开了一会儿,随后拿来了一双干净的白皮鞋。朝夕将一个金币放在她手中,笑得眉眼弯弯:“多谢。”   费舍尔接过这双鞋,弯下腰,对着朝夕道:“抬脚。”   朝夕微微错愕了下,随后笑得更加明媚,她把脚轻轻抬起,看见费舍尔皱了一下眉头:“朝夕,你的脚简直像是在泥里踩了一遭。”   他要来了水,替她把灰尘冲去,这才捏着她的脚踝慢慢塞进鞋子里。他动作绅士,几乎没有碰到她多余的皮肤。他眼神平和,没有一点特别的感情,仿佛只是在做礼节性的事情。   只是他穿好抬头时,看见朝夕万分认真的注视着自己,她的眼中有自己的倒影。   “费舍尔,你在被抓紧城堡之前是什么人呢?我觉得你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费舍尔思绪停住,眼神茫然了许久,似乎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被关起来之前的自己。   他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年。”   “你的家人呢,他们知道你被关起来了吗?”   “他们……”他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点温情,转瞬即逝:“他们不知道。”   “我想也是,”朝夕点点头:“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愿意让你独自一人被关在那个阴森可怖的地方。那个地方多可怕,表面上将人当成贵客,实际上却不知要做些什么。你是为什么被抓进去的?”   费舍尔的话突然顿住,他轻轻转了下琥珀一般的眼珠:“朝夕,我想提醒你,我们没有太多时间闲聊了。你酒也喝了,身体也暖和起来了,你该想想,我们要往哪里跑。”   “我已经想好了,”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梵蒂冈唯一不受教皇掌控的地方,是黑暗森林。”   “那是亡灵存在的地方,你确定要去吗?”   朝夕郑重的点头:“要去的,如果神要我消失,那么亡灵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她用金币像酒馆老板买了一匹马,二人共乘一匹马向着黑暗森林而去。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城邦很远了,却还是听见从城邦之中隐隐传出来的钟声,沉重悠远。   “那是什么?”   费舍尔坐在朝夕身后拉着缰绳,嘴角勾起兴味的笑容:“那是有人发现你逃跑发出的警钟,朝夕,骑士很快就会追来。我们现在,是在逃亡吗?”   朝夕回过头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如果被抓住的话,我们恐怕谁都活不了。既然是逃亡,就该有个逃亡的样子。”   她抓住费舍尔拉着缰绳的手,用力的一甩:“跑快点。”   马接受到信号,撒开蹄子向前跑去,黎明终于完全到来,阳光洒在人的身上,飞驰的风穿过人的耳畔,费舍尔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息了。泥土的芬芳让他想起幼时的一切,那时他还没有出卖灵魂,他的信仰热切而虔诚,仍旧相信时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朝夕的发丝飞到他的脸畔,卷曲的、像是婴儿的柔软头发。   他看见黑暗森林就在不远的前方,可突然,马蹄毫无征兆的停下,随后,在一声撕裂哀鸣中,马的头颅被一只无形的刀砍下。   他们两人从马上摔下,鲜血溅在朝夕纯白的裙子上和脸上,她吓得几乎不敢动,可还是咬着牙抹干净脸,拉起费舍尔的手:“费舍尔,我们到了黑暗森林的地界了。如果你要是害怕的话,就请紧紧跟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开。” 第44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四)   来自地狱的冰冷气息从森林中传来,可是朝夕却不得不去,因为只有这里,才是有可能让她藏身的地方。   当踏进森林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漂浮在他们上空,他们有着人的形状,却像泡沫一样游荡,他们的五官是模糊的,嘴巴鼻子眼睛的地方,都是空洞一般的阴影。当你靠近的时候,会感觉到深入骨髓的阴冷。   “小姑娘,你可知道你进入的是什么地方。”有一个透明亡魂飘到她身边,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让朝夕瞬间冷得发抖。   “我知道,”她用力点了下头:“我要留在这里,做什么都好。”   “她要留在这里,哈哈哈哈哈哈,你听到了吗?她说她要留在这里。”亡魂们毫不吝啬对她的嘲笑,他们围在上空,发出桀桀的笑声。   “人类,最讨厌人类。”   “可这两个人看起来很可口。”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费舍尔的神色始终是那么的淡漠,就好像完全听不见他们说的这些话。   “既然你们要留下,那就‘永远留下’吧。”   亡魂开心地笑着,转瞬不见。   费舍尔发现自己身边的环境不断转换着,他捏住手上的指环,轻轻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时,面前站着许久不见的父亲母亲。   “费舍尔,孩子,我们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他们的声音带着妄图影响他神志的力量。   “是啊。”他嘴角缓缓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他知道自己是在幻象之中。   “到妈妈身边来。”那女人对他挥了下手。   费舍尔轻轻笑了下,慢慢朝着那女人走过去。在他快要接近的时候,那女人突然呢脸色一变:“等一下孩子,你的手上是什么?那个东西让我非常不舒服,你可以把它拿开吗?”   “你是说这个?”他缓缓举起手,食指上套着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黑丝指环。   女人眼睛眯了下:“没错,是这个。”   费舍尔弯着嘴角:“这可不行,我的剑在这里面,如果要我把这个丢了的话,那就是把剑丢掉了。骑士不能没有剑,虽然我不是骑士,可它同样对我很重要。”   女人循循善诱:“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你不想和我还有你的父亲好好叙叙旧吗?”   费舍尔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女人见他不吃这一套,伸手指天,嘴里不知念了句什么咒语,场景瞬间再次变了。   时间似乎回到了瘟疫时代,因为死了太多的人,整个城市被厄运笼罩,灰蒙蒙的,就像是骨灰弥漫到了空气之中。即便如此,每天还是有一批又一批染病的人要在夜晚被拖到郊外立刻烧死。   他看见自己的父亲母亲嘴里不停祷告,却还是被卫兵队用绳索捆绑起来,痛苦的回忆再次侵袭,虽然明知那不是真实,他的手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发着抖。   朝夕惊讶的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亡灵的攻击,大概是自己这身体太弱,亡灵要先把费舍尔灭掉。   她眼睁睁看着费舍尔陷入亡灵的幻想之中,眼睛慢慢闭上,脸色愈发难堪。   这倒是又一次使用“梦境情人”的好机会。她要让费舍尔每一次噩梦之中的温情都是自己,就算他的心又冷又硬,也总会有柔软下来的时候。   她缓缓开口:「桃花七号,‘梦境情人’可以在这里使用吗?」   桃花七号:「可以的,你要改成什么样?」   朝夕眼中划过一丝精明:「不要改太多,添加一点……小元素就可以了。」   费舍尔忽然看见年幼的自己冲上前去要把父母身上的绳索解开,却被卫兵拖到一旁绑了起来也带上了路,扔在了另一辆囚车之上。这囚车之中绑着四五个,全是不足十六岁的孩子。   有个小女孩身型不过六七岁左右,也在这辆囚车之中。   “哥哥,你生病了吗?”她抬起头看向少年费舍尔。   少年费舍尔摇了摇头:“没有。”   “我也没有,”女孩笑了下,露出洁白干净的牙齿:“可是我的阿妈生病了,他们就说我也会被传染上。他们也是,”她看向囚车中的其他人:“明明没有生病,可也被绑来了这里。卫兵说,失去亲人的孩子反正也活不了多久的,所以,一起都烧了吧。”   少年费舍尔眼中悲悯,他偷偷用刀片将绳索划破,把囚车里所有人的绳索都解开。   他解开小女孩手上的绳子时,轻声在她耳边说:“你还反抗不了那些人,所以你要偷偷跑掉知道吗?不要怕,神会给你指示,让你活下来的。”   “如果,”女孩抬起头:“如果神不给我指示呢?”   他顿了下,像是在思考。随后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意:“你可以来找我,我叫费舍尔,住在希贡村。”   女孩亲吻他的面颊,留下感激的一个吻:“我会去找你的,费舍尔哥哥。”   少年费舍尔没有停留,从囚车之中一跃而下。   他还不认识眼前的人,可是观看着这一切的费舍尔早已看清楚了那个女孩的面容。她脸上被蹭地脏兮兮,但清丽的五官还保留着和长大后七八分相像,那是朝夕。   原来他们在百年前就已经见过。只是这段过往他已经搁置了太久,如果不是亡灵探寻他记忆之中的弱点,他可能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而朝夕,现在的她不知已经经过了几个轮回,更不会拥有这样一段记忆。   “朝夕。”他轻轻笑了一下,捏住手中的指环。 第45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   那指环之中发出万丈光芒,有一把法杖被费舍尔从里面抽出,它由黑铁铸造,是上等的法器。   亡灵见状直觉不妙,在幻境的上空向他扑来,他们嘶吼尖叫,冲击着人的耳膜,化身成诡异的幽灵形态。   “真是一群乌合之众。”费舍尔笑得优雅:“我早该收复这片失落之地才对。”   他在幻象中说的话做的事朝夕是不知道的,于是他毫无顾忌的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费舍尔口中默念着咒语,乘风而起,法杖划破空气形成一股蓝色火焰,所有触到这火焰的亡灵皆燃烧成一缕青烟。   “你是什么东西!”亡灵惊异怒吼却再不敢上前。   费舍尔神色淡淡向他们看去:“我是不是放任你们太久了?你该叫我一声,教皇。”   亡灵那本就看不出什么表情的面部僵硬住,随后发出怪异的声音向外逃去:“原来你就是那个和恶魔做交易的教皇,虚伪、自大、疯狂,你的臣民不知道,可黑暗森林喜欢你这样的……魔鬼。祝你尽兴,教皇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带着邪气的笑声穿透整片森林。在笑声过后,幻象被撕开,烟尘四起,世界重新归于平静。费舍尔在烟尘还未褪尽时看见了坐在树下的朝夕,她双眼紧闭,似乎仍在幻境之中未清醒过来。   他慢慢走过去,俯下身,没有叫醒她,只是端详着她的五官,随后轻轻笑了起来:“原来我们很早就已经见过了。怪不得一开始就觉得你有些有趣。”   他似乎隐隐约约知道了朝夕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边,这种命运之中注定的相遇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点怪异的感觉,他觉得姑且可以把这种感觉叫做、欣喜。   “朝夕,我们是注定要遇见的人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他伸出食指抵在朝夕额头:“可惜你来得时机,太差劲了。”   朝夕感觉有一丝清凉进入自己的脑海,她知道这是费舍尔在唤醒她,再继续装睡下去是不行的了。她缓缓睁开眼睛,很是迷蒙不解。   在她开口之前,费舍尔先出了声:“你陷入了亡灵的幻境里,朝夕,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她重复了一遍,眼神迷蒙,似乎在不停的回想:“看见了我自己,好像又不是我自己。看见了你,似乎……和你现在很不一样。费舍尔,我们见过吗?”   “很久很久以前。”费舍尔弯了下唇角,拍了拍手站起身:“现在我们已经在这里了,虽然脱离了教皇的掌控,可是要在黑暗森林里活下去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正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才要把你这样一个外挂留在身边啊。   “总会有办法的,费舍尔。”她握住费舍尔的手:“只要我们互相帮助,总有办法活下去。”   他们在黑暗森林中搭了个简单的木屋,接下来的生活对于费舍尔来说甚至称得上惬意。他们有时候会摘些野果子吃,有时候会有些动物闯入这片森林,被费舍尔擒住,成了他们的晚餐。他恍然觉得自己又成了曾经的农家少年,这百年时间不过是一场幻梦。   也有时候一些没有血肉只剩白骨的高级亡灵会经过他们的木屋,纳罕地多看上几眼。   “我怎么觉得,这个教皇是来加入我们的?”   “说实话……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这个教皇是个疯子。如果不是打不过他,我真想尝一尝他灵魂的味道。”   “没关系,他身边的那个女孩看起来也很美味……且弱小。”   他们用亡灵之间的语言沟通,费舍尔看向窗外,眼神微微眯了起来,他从手上摘下指环,对着正要出门的朝夕招了下手:“朝夕,过来一下。”   他将指环套在朝夕中指上:“帮我保管它,不要摘下来。”   朝夕听话的点头:“知道了,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是很重要的东西。”   朝夕笑了下,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会保管好的,就算我从树上掉下来也不会让它沾上一点灰尘。”   费舍尔伸出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早点回来,不要去丛林深处。我会把栅栏修好,再多设几个困住那些兔子的陷进。”   “可怜的兔子,”朝夕背上竹筐:“可惜它们实在太美味。”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费舍尔目送她远去,忽然从空气之中嗅出一股熟悉的气息。他闭上眼睛,一些景象出现在脑海。   骑士们骑着马正在向黑暗森林赶来,每一个人腰间都挂着锋利的剑。为首一人是他的骑士长,那个凶残冷漠的人一声不响,可费舍尔从他的瞳孔之中看见了朝夕的影子。   他们还是追过来了。 第46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六)   他眉头不经意皱起,复又像清醒过来一般睁开眼睛。   过家家的游戏玩够了,该停止了。   费舍尔没有阻止骑士向这边而来,他的心早已是冰雕刻而成的了,甚至没有觉得有一丝不忍。   朝夕回来的时候,门口的栅栏已经修好了。她放下竹筐,语气中满是惊喜:“费舍尔,你的手艺真是不错,现在我们的木屋总算看起来有点家的样子了。”   “家?”   费舍尔轻轻开口,皱了皱眉头。   “属于我和费舍尔两个人的家,“朝夕仰起头向他看去,夕阳昏黄的光洒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静谧美好。费舍尔看着她,心中却在计算着骑士的速度,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离黑暗森林不远了。   “过几天我要偷偷出去弄些种子过来,我想在这里种上些南瓜还有……小麦,南瓜要多久才会成熟呢?三个季度吗?”   朝夕掰着手指头想了想,忽然问他:“费舍尔,你会做面包吗?”   费舍尔迟疑了一下,随后点了下头:“会,但是很久没有做过了。”   朝夕笑了笑:“没关系,你这么聪明,一定很快会上手的。等到我们的南瓜和小麦成熟了以后,你要教我怎么做面包,好吗?”   他发现朝夕最近的话语中,越来越经常出现“我们”这样的字眼,她似乎是无意识的。费舍尔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拍了下朝夕的头:“好。”   他收回手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整个人有些僵硬。朝夕像是全然没有发现,转身去了厨房,清洗那些她刚摘回来的果子。   厨房有一面很大的窗户,可以看清屋外的森林。   当朝夕哼着歌洗着果子的时候,她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声音规律而有节奏,似乎……离他们这座木屋越来越近。   她立刻警觉了起来,什么东西也没有带,跑向屋外拉住费舍尔:”快,费舍尔,我们快走。“   ”怎么了,朝夕?”他明知故问。   “他们来了!准没错,一定是他们来了,我听见马蹄的声音了,除了教皇的骑士,谁会追到这里来呢?”   朝夕有些惊慌失措:“所以我们快跑!”   她拉着费舍尔跑出了木屋,向森林深处跑去,可是来不及了,骑士队的马蹄已经踏到了这片小木屋的范围里。   她不敢发出声音,用力捂着嘴巴,拉着费舍尔躲在高高的灌木之后。费舍尔侧目向她看去,看见她的眼中全是惊恐还有一些似乎自己都无法克制的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   他觉得自己心口也跟着难受起来,似乎有什么事情,做错了。   可是如今,已经没有了任何挽回的余地。   有骑士下马,在他们的木屋之中转了一圈出来,对着队长安德森摇了摇头:“里面已经没有了任何人。但是浆果上的水迹还没有干,”他手中拿出一个浆果篮子:“圣女应该还没有走远。”   安德森接过浆果篮子,冷冷看了一眼,随后扔在地上,他的马蹄踏过,踩碎了一地的浆果。他环顾四周,看着这个已经变得井然有序的屋子:“毁掉。”   三五个骑士骑在马上,用剑砍断栅栏,随后将火种丢进屋内。   在大火燃起的时候,安德森静静地转动自己的眸子,在眸子中又一次出现朝夕的影子的时候,他笑了起来:“圣女大人,似乎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呢。也许她现在,正在注视着我们所做的一切。”   他偏头,眼神准确的锁住了朝夕躲藏的灌木丛。   现在的处境对朝夕和费舍尔而言实在是不秒,他们不敢走动,不敢发出声响,害怕暴露了自己。可对面的人,好像已经知道自己就躲在这里,他们正骑着马悠闲地朝着这边过来。   朝夕用力咬着唇,眼眶红了一圈,却突然偏过头对着费舍尔笑了下,轻声道:“费舍尔,你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吗?”   费舍尔陷在她的红色眼眸之中,就好像他之前所捕捉的那些小兔子一般。   “你听,他们只说要抓圣女。所以,你好好好藏在这里不要动,你可以活下去的。”她轻轻吻了下他的脸颊:“我以后恐怕没有办法陪你了,我的朋友,你要藏好了。”   她没有给费舍尔反应的机会,径直站了起来,走向了安德森。   安德森在看见这个小女孩向自己走过来时挑了挑眉:“这不是圣女么,怎么,玩得还尽兴吗?”   朝夕抹干眼泪,一点也不怯懦,用眼神直视了回去:“还不错,骑士长,我该跟你回去了是吗?” 第47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七)   “你很聪明,小圣女,顺从是一个比反抗更好的选择。”   朝夕朝他走过去,伸出手:“带我回去吧。”   安德森冷冷地笑了一声,随后将她拉上马。朝夕侧目看向费舍尔躲藏的灌木丛,很好,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这个费舍尔真是没有一点……想要救她的意思呢。   回去的路途不是一般的快,不过半日,她就看见了那为她敞开的城堡大门。修女们站在门口迎接她,在看见她一身粗布麻衣时很明显地皱了下眉头。   只有大修女阿丽莎面无表情,没有指责她的偷跑,只是走到她的面前:“圣女,请你换上干净柔顺的衣服,接下来的三日你需要斋戒、听神父讲课、学会怎样称职的做祷告。三日之后,祭祀仪式会举行,神已经等你很久了。“   什么神,分明是恶魔已经等她很久了。   朝夕垂下眼眸:“知道了。”   她温顺地像个被剔除了脊梁的羔羊,她的眼中希望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彷佛只是等着命运的宰割。   阿丽莎的轻轻抿了下唇,最终还是伸出手来牵着她向城堡中走去。   在朝夕的身影消失不见,费舍尔却出现在了城堡门口。   安德森下马对他鞠躬:“教皇大人,您回来了。”   “安德森,”费舍尔微微抬起下巴,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你的本事真不小。”   “我只为教皇效劳。”   “朝夕她……我是说圣女,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和以往的每一任圣女一样,斋戒、听课、祷告,三日之后,参加祭祀仪式。只是她消失了一段时间,导致祭祀推迟,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恐怕这次的祭祀,她会尤其痛苦。”   费舍尔露出一抹奚落的笑:“神?”   随后他的笑容退去,想要掩盖住眼中的担忧,却还有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泄露出来。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下意识的触摸平时戴在手指上的指环,却发现指环已经不在他的手上了。   朝夕沐浴完,阿丽莎带着她前往教堂见神父。神父穿着宽大的衣袍,站在一点光亮都没有的教堂中央,自上而下俯视她:“圣女,你会祷告吗?”   因为周围太黑,朝夕看不太清楚,也看不见周围是什么样的情形,她只点了下头:“以前在家中时,每天晚餐前都会和阿妈一起祷告。”   “都说些什么?”   “感谢大自然赐予我们食物、感谢风调雨顺、感谢辛勤劳动的人们和我们自己,请神保佑我们每一餐都可以这样心中坦荡的带着感激享用,以及,保佑那些忍受饥饿与病痛的人们。大概是这样。”   神父脸上露出一点异样的笑,他伸出手抚摸在朝夕的头顶:“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学的祷告和这些有些不一样。请跟着我念。”   “等一下神父,你的十字架似乎拿倒了。”朝夕出声提醒。   “不,它没有倒。请闭上眼睛,跟着我念吧。”   他胸前的十字架分明是倒的,朝夕吐了下舌头,还是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神父在她耳边道:“敬爱的神明,我是你忠诚的奴仆。”   朝夕跟着念:“敬爱的神明,我是你忠诚的信徒。”   神父说:“不对,不是信徒,是奴仆。”   朝夕睁开眼睛,眨了眨:“可是神父,我不是任何人的奴仆。”   “圣女,你该虔诚一点。”   “我已经很虔诚了”朝夕认真道,皱了下鼻子:“我会对神忠诚,会感激他,会愿意为了维护光明而追随于他。可是我不会是任何人的奴仆,我只属于我自己,神父,你也应该只属于你自己!作为一个合格的信徒,不应该卑躬屈膝。但是没关系,只要你现在更改,”她笑了一下,清纯而天真:“神会原谅你的。”   她话说完,神父突然惨叫了一声将手从她的头顶拿开,他低头去看,发现手上布满了血泡,就好像在刚才那一瞬被火燎过一般,他大惊失色,望向朝夕:“你刚才做了什么?”   朝夕无辜地盯着他:“我什么也没有做啊。”   神父微微皱了下眉,将手隐藏在宽大衣袍中:“好吧,从现在开始,请你认真跟着我祷告。如果你想要为梵蒂冈的人们祈祷,祈求他们平安、被神庇佑,就请一个字也不要念错。否则,灾难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   他话语中隐隐有着像是威胁一样的东西,朝夕有点失望:“好吧。”   “我会用我的鲜血浇灌你尘封的灵柩,用我的躯壳承载你不灭的意志,用我的生命换取你从深渊中醒来。请你降临,我的主。”   他声音仿若有穿透力,响彻这黑暗而空旷的教堂。他等了很久,没有听见朝夕开口,于是催促道:“圣女,该你了。”   他隐约看见面前的人嘴角突然笑了下,开了口:“我说不出口。太奇怪了,我可从来没有这样祷告过。”   神父觉得头疼:“你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跟着我把这词念出来就可以。”   朝夕抗拒:“不行,你怎么能让我不思考呢。”   神父第一次碰见这样不配合的圣女,只觉得头痛:“阿丽莎!”他高喊道:“把圣女带下去!”   阿丽莎走过来,看见朝夕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吧,今天就先这样吧。”   朝夕走出教堂,终于看见了天光。   而在她走出去之后,教堂暗处传来一声轻笑。   “谁?”神父很警觉。   一个身影从长影上慢慢站起,走向神父。他的指尖触碰到烛台上的蜡烛,一瞬间,教堂中所有的蜡烛都燃烧了起来,如果朝夕现在还在这里,会发现这座教堂的壁画之上刻画的全是堕天使、骷髅、古蛇、倒着的五芒星与十字架,阴森压抑。   “教皇……教皇大人?”   费舍尔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不愧是朝夕啊,把神父你弄得如此头疼。”   神父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教皇大人,如果她不能用堕词来使自己丧失意志的话,就只能清醒地面对恶魔。”他话语中触及到了禁忌的字眼,墙壁上的倒十字架开始颤动,好像就要坠下。   “您瞧,那位已经等不及享用了。还有,”他伸出手,手掌之上的血泡清晰可怖:“恕我直言,她似乎有一些不受控制的力量。” 第48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八)   「费舍尔这个疯子到底会不会救我?」   朝夕仰面躺在床上和桃花七号聊着天。   「谁知道呢?」   「如果他不救我的话,那我不是要等着凉了?」   桃花七号突然“嘘”了一声:「朝夕,有人来了。」   现在是所有人都在沉睡的时候,谁会来呢?朝夕把眼睛闭上,听见有人轻轻推开她的房门,走到她的身边,随后没了动静。   桃花七号在她耳边汇报着现在正发生的事情。   「你应该高兴,来得人是费舍尔。他好奇怪,一直盯着你的脸看。」   费舍尔静静盯着朝夕,他的眼睛像月光一样柔和,慢慢弯下腰来。   「他可终于动了,唔……他正在慢慢弯下腰来。他伸手了!他的指尖轻轻触碰你的发丝,好像在碰什么易碎的物品一般,害怕将你惊醒。他的眼睛像海一样深邃宁静……」   「你够了,」朝夕忍无可忍:「你最近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刺激倒没有,就是看了几本言情小说。」   朝夕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我要吓他一下!给他个惊喜。」   她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费舍尔的眸子。几乎在一霎那,费舍尔伸手一招,这屋子中所有的帘幕都被拉上,一丝一毫的月光都透不进,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可朝夕已经看见了他的眼睛:“费舍尔?”她像是刚从梦境中清醒,还有些迷蒙:“是你吗?你……被抓回来了?”   她声音带着某种不确定性,费舍尔知道她此时根本看不清自己。他没有说话,伸出手轻轻抵在朝夕的额头上,轻声道:“睡去吧,你今夜所见,只是一场梦。”   朝夕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沉,在睡去之前努力撑着最后一点意志对桃花七号说:[我要费舍尔今夜梦境难安,要最后再探一探他的态度。桃花七号,你今晚盯紧他,明天……把他的反应告诉我。]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偷偷去看了朝夕,费舍尔晚上又梦见了她。只是这个与她有关的梦不再像以往那样平和,朝夕被绑在倒十字架上,她的双眼流出血泪,她的神色哀婉,一双绝望的眼睛看向自己。   “费舍尔,你不爱我吗?你不救我吗?你放弃我了吗?”   “不,不是的……”   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爱”?谁准她用这个字眼的?费舍尔心中升起莫名的怒意,这怒意奇怪的出现又奇怪的消失。最终他轻轻抱住自己的头,在太阳还没升起时,低声笑了下。   “我竟然有点想去救你,朝夕。”   这种心情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想要去救谁,或者……想要去守护谁。   他和恶魔做交换的理由本来也不是为了梵蒂冈,只是把梵蒂冈作为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实际上他心中想的是什么,费舍尔心里很清楚,他想要让这座城邦陷落,想要看着它永远笼罩在恶魔的阴霾之下,看着这座城里的所有人亵渎神明对他而言实在是件快意的事情,他并不想救任何人。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从心里生出了一些真心,真的想要把朝夕从这泥泞沼泽之中拉出。   他抱着头,妄图压住自己躁动的想法。可是没有用,真心一旦长出,就如同藤萝一般开始蔓延。   「他说他想救你。」桃花七号如实向朝夕汇报了费舍尔的反应。   朝夕神色满意;「我就说嘛,这么长时间了,他总不会一点都不被我动摇吧。」   「但是他好像讨厌你用“爱”这样的字眼。」   「唔……好吧,我知道了,真是个别扭的小孩。」   「所以他还没有爱上你。」   「不,不,」朝夕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你不懂他们这样人的心态,你大概可以理解为,死傲娇。当他开始将我放在心上的时候,我就有了把握。费舍尔这样的人看着很可怕,其实单纯的要命。」   「再单纯,也迟早会渣了你。」   「……你是对的。」   第三天的时候,阿丽莎走了进来,这次她手中拿了一件纯黑的衣裙:“圣女,今天你要去祭坛了。”   该来的总会来。   朝夕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将费舍尔给她那枚戒指戴在身上以防万一。   她跟着阿丽莎走向祭坛,这里曾经是斗兽场,血腥的气息一个世纪过去都不曾消散。   “请圣女祷告。”   “请圣女将十字架放在古蛇的嘴巴之中。”   “请……”   朝夕按照他们所言,一步一步进行,当有人走过来将她绑在倒十字架上时,整个天空被阴云掩盖。有什么东西就要来临。   她意识清醒,抬头看向天,只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一些场景再次出现在脑海,恍惚中有人凑在她耳边,声音喑哑地说:“你又输了。”   而此时,乌云中冲出一只巨大的长着黑色翅膀的生物,他落在祭坛上,收了翅膀。变幻成一个男人的模样,朝着朝夕走去。   阿丽莎用尖利的刀锋划开朝夕的指尖,她的血落在地上,沿着凹下去的线条,形成诡异的图腾。   “你是谁?”朝夕微微眯起眼睛。   男人嘴角带着笑,分外洋洋得意:“撒旦,你可以叫我,撒旦。”   他走到朝夕身边,贴得很近,他的牙齿变得锋利,牵起朝夕的手,准备咬破她的血管。   “我想,今天的仪式恐怕进行不下去了。”突然一道清冽的声音,响彻整个祭坛。   费舍尔抱着手臂倚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看向他们这边:“撒旦,她还不能死。她……偷了我的东西。” 第49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九)   费舍尔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向他们走来,完全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撒谎。   撒旦慢慢放下朝夕的手,冲着费舍尔笑了下:“教皇大人,你在说什么屁话?”   小恶魔的嘴巴里总是吐不出什么象牙来的。   费舍尔将手举起,让撒旦看清楚:“指环,我的指环丢了,她偷了我的指环。我要把东西找回来才行啊。”   他慢慢走到十字架面前,朝夕看着他,艰难地说:“费……费舍尔?”   费舍尔冷冷地觑了她一眼,随后对着撒旦道:“你什么时候进食都可以,但是如果她现在就死了,我的东西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了。如果你不满意的话,”他顿了顿:“我会找另一个女孩给你。”   撒旦看了眼朝夕,又看向费舍尔,舌尖轻轻舔过自己沾了血的食指:“那可不行,我只要眼前这个,她的味道不错。至于你的指环,”他勾唇一笑:“我可以帮你啊费舍尔,总有手段让她在五分钟内开口的不是吗?”   “我有我做事的方法。至于味道,十六岁的女孩味道应该差不多,我看不出来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费舍尔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睛底下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出来他此刻心底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撒旦,你每年这个时候都很虚弱吧。你应该不会想现在和我抢人。”   费舍尔的话语里隐藏着淡淡的威胁。撒旦的眸子眯了起来,瞬间变成了竖瞳。两人之间有着一触即发的氛围,随后撒旦突然轻笑一声出了声:“唔……这么多年来,你确实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所以仅此一次,我可以再给你十天。相信十天对你来说已经足够,足够你找到你丢失的东西。十天之后,你依旧要把她作为食物献给我。”   恶魔向前走了一步,在费舍尔的耳畔道:“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伙伴。我已经退了一步,希望你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了。教皇大人。”   他侧目向着朝夕看了一眼,那一眼让朝夕极其不舒服,感觉浑身上下如坠冰窟,像是动物的应激反应一般,汗毛都竖了起来。   随后他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向外走去,宽大的黑色翅膀慢慢张开,飞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费舍尔这时候才正眼看向朝夕,他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朝夕还是觉得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上前拿出手帕将朝夕手上的手缠起,又将她身上的绳索解开,抿着嘴角不说话。   朝夕也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头晕目眩地厉害,其实她没有受什么伤,只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似乎在觉醒。在绳索全部解开的时候,她腿一软,靠向费舍尔。   “站不起来吗?”费舍尔终于开了口。   朝夕点了下头:“嗯,腿软了。”   阿丽莎在一旁犹豫着开了口:“要不然我扶着……”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费舍尔已经将朝夕抱起,朝夕的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前,闭上了眼睛。   “费舍尔,我没有偷你的东西。”她忍着眩晕的感觉开了口:“是你自己给我的,你忘记了吗?”   费舍尔大步向前走去:“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那么说呢?是为了救我吗?”   费舍尔没有说话,他的脚步逐渐变得没有那么沉稳。开始慌乱起来。   “你骗了我对吗?”朝夕声音愈加小了下去,像是梦呓。   可她还是没有得到答案,费舍尔似乎打算就这样做一个哑巴。他甚至不敢对她说几句安慰的话,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你为什么……会是教皇呢?”朝夕撑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所以那个一开始想要我的命为恶魔献祭的人,是你吗?”   费舍尔用脚踢开房间的大门,将朝夕放在松软的床上。他的目光触及朝夕紧闭的双眼,一时不知她是真的睡了过去还是像自己一样想要逃避真相。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错信了自己。   “朝夕,”他不管对方此刻是否能真的听见,还是轻声说出口:“如果我从一开始就认识你。我不会愿意用你来献祭。你就应该,快乐地、美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就算这个世界,糟糕透顶。”   “阿丽莎,”他对着一直跟在身后此时流露出震惊表情的修女说:“去请医生过来。”   实际上他这番话朝夕一点都没有听见,她此刻迷失在一个晦涩地梦境之中。   梦中的撒旦似乎比现在看起来要年轻几岁,他恶意地冲着自己笑着:“天使长,你未免管的太宽了。光明神正在伤痛中沉睡,并且还将永远地沉睡下去。费舍尔这个孩子自愿侍奉于我,又有什么错呢。毕竟,我现在才是那个可以保住梵蒂冈的神。”   而她自己身上充满着圣洁的光芒:“他只是个迷途的羔羊,撒旦,没有人会真的甘愿把你当作信仰。费舍尔他受得苦难太多,所以已经看不清真正的道路。我会下世唤醒他,让他重新相信光明的存在。”   撒旦神情一僵,随后咧开了嘴巴:“你是在和我做游戏吗?不过我喜欢游戏。要不然我们打个赌,我会给你108世的时间并且不会用神力阻碍你,如果你真的能让他重新变得虔诚。我就把费舍尔的灵魂还给你。如果你失败了,那么就请让他的自私、冷漠、傲慢、愤怒永远的延续下去。并且,你再也不能插手我的领土——梵蒂冈。”   “好,”她轻声答应了这个赌约,声音坚定:“撒旦,希望你说话算话。”   第一世的她化身为一个吟游诗人昼夜在费舍尔的城堡边吟诵赞歌。费舍尔那时也不过是个年轻人,也还有些良心的存在,他不是没有动摇过。驾着马车路过她身边时,也曾停下过,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她:“你唱得是什么?”   “是赞歌,教皇。是歌颂光明的赞歌。”   他静静地听完她的歌声,在当天夜里打开了圣母的画像。撒旦在空中恨得牙痒痒,第二日就落在了费舍尔的城堡之中。   “我亲爱的伙伴,我来收取你的报酬了。”   费舍尔看向他:“当然,你为梵蒂冈终止了瘟疫。我自然会为你效劳。”   撒旦露出一个温和而有深意的笑容:“你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我果然没有选错。”他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嗜血的恶魔,但每年的血月我都很虚弱,我需要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作为我的食物,弥补我缺失的力量。这是我昨夜的星象占卜图,你瞧,最适合我的那个女孩,就在不远处,她每日在你城堡前唱歌,你或许还见过她。”   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我要吃了她,请把她献给我吧,教皇。”   费舍尔愣了下,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眉头略微皱了起来,撒旦抱着手臂倚在墙上:“如果我的力量消减,那瘟疫就会重新在这里蔓延。你经历过的,你……知道的。”   费舍尔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好。”   于是撒旦在祭坛上咬开朝夕的脖颈,桀桀地笑着在她耳畔说:“第一把你输了,天使长。”   朝夕的声音破碎:“撒旦,你在犯规。”   “没有哦。”小恶魔舔了了一下她的血液,浓郁芳香:“我只是说不会用神力阻碍你,我确实没有用神力啊。是费舍尔亲手把你献给我的。真好奇,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太忙了,我终于又回来啦~~大家久等啦~~ 第50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十)   「现在的心情就是比较复杂……」   这是朝夕从梦中清醒过来时候的真实感觉。   「我竟然被费舍尔杀了那么多次……还攻略个屁啊。」   桃花七号:「准确地说是被撒旦杀了很多次。」   朝夕挑了下眉:“这两者就像是杀/人/犯和从/犯,从本质上来讲……区别不大。不过撒旦真是个玩不起的小人,毋庸置疑。”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直到阿丽莎带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进来。那人手中拿着一个药箱,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温润儒雅。他冲着朝夕轻轻一笑:“圣女也只是个脆弱的小姑娘对吗?教皇说你受了伤,让我看看你伤到了哪里?”   朝夕举起手,费舍尔的手帕还缠在她的手上,上面绣着象征着教皇的图案。   医生在看见那个图案的时候眼睛轻轻眯了下,解开手帕,看见了她指尖的伤痕。   “问题不大,不过这几个伤口确实有点深,你是在准备杀鸡的时候弄伤了手的吗?一个手指也没有放过?”他语气轻松,带着笑意,话语间像是玩笑。   阿丽莎皱眉在一旁提醒道:“唐古拉先生,请你保有对圣女应有的尊重。”   “圣女。”他抬眼看了一眼朝夕,目光投过镜片带出了一点戏谑。一边拿出酒精棉轻轻擦在她伤口周边,一边敷衍似得:“没错,你说得对,修女小姐。是我太唐突了。”   “没关系。”朝夕淡淡地开了口,她此时神情恹恹,活像一个发现真相后对世界失望透顶的人。   阿丽莎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什么也没有说。   唐古拉给她的伤口敷上了麻药:“待会儿可能会有点疼,请你忍着点。”   “好的。”   他拿出了针,将朝夕的伤口一点一点缝合,朝夕疼得额头上出现了一层薄汗,虽然咬着牙忍住了,可苍白的脸色、混乱的气息还是透露出她此刻正在承受着痛苦。   门突然被打开,费舍尔迈着宽阔的步子径直向她走过来,他右手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糖果一样的东西,语气有些僵硬:“把它吃下去,会好一些。”   朝夕抬眼看他,没有任何反应。   费舍尔压下了眉毛:“你要我掰开你的嘴巴喂进去吗?如果你喜欢这么暴力的进食方法,我也可以做出来。”   唐古拉剪断手中的缝合线,笑出了声:“教皇大人,我想你一定没有谈过恋爱,哄女孩可不是这么哄的。”   他拿过费舍尔手中的糖果,打开糖纸,笑容如同六月阳光:“圣女,这可是枒实的种子。即便是黑市里最好的买手花上一生的时间去寻找,都很难找到一颗。你的教皇大人真是下了心血,请不要因为他幼稚的话语而忽略他的真心。”   “真心?”朝夕看着费舍尔,突然笑了起来:“唐古拉先生,做教皇的,哪有这个玩意儿?”   她单手解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拿了出来。项链上悬挂着一个黑色指环。   “费舍尔,你的东西还给你。你曾经让我好好保管它,我就将它放在了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它如今完好无缺,我可不欠你什么。”   阿丽莎第一次看见费舍尔露出了窘迫的神情,他的头颅微微低下,碎发遮住了眼睛。而朝夕只是轻轻伸手一抛,随着一个漂亮的弧度,指环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拿走吧。”   费舍尔僵硬了几秒,沉默着将指环从地毯上捡起。   “唐古拉先生,请你接下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她。”在临走之前,他只说了这么几句话。   唐古拉似乎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耸了耸肩:“当然,这是我的职责。”   费舍尔走了之后,朝夕也宛如被抽走了力气,很是疲倦地对着阿丽莎道:“请拿一杯热牛奶给我。”   阿丽莎下了楼,唐古拉突然停下了收拾医药箱的手:“需要我帮你吗,圣女小姐?你看起来就像一只迷茫的小鹿,十分需要帮助。”   “帮我?”朝夕看着他那头卷曲的金发,忽然笑了起来:“没有人能逃出去的。教皇的耳目遍布全国,他的骑士长有神奇的能力,尤其是寻人的能力。任何对我的帮助只是白费力气。”   唐古拉伸手推了下眼镜,镜片后的两只眼睛发出兴奋的目光,他满不在乎地笑着:“谁说要帮你逃出去了。我是说,你需要我帮你一起干掉费舍尔吗?朝夕?”   朝夕?唐古拉如此熟稔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可她分明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叫什么。   “早就说撒旦不靠谱了,只有你这样好心又单纯的天使长才会和他打赌。”他伸手撩了下自己的金发,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干掉费舍尔吧,朝夕,这可是让你赢的最简单的方法。” 第51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十一)   干掉费舍尔?这可真是一个让她任务终止的最有效的办法。但也极有可能,她在这个任务中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朝夕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眼:“唐古拉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唐古拉表情一顿,掰了下手指,发出咯咯的声响:“朝夕,你还没想起我吗?真是叫人难过,毕竟我们可是最好的同僚啊,天使长大人。”   朝夕静静低下头,在抬起头来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是么?最好的同僚?你怎么证明呢?”   唐古拉看着她棕色的眼眸,轻声道:“你的记忆在一年又一年的轮回中所剩无几,甚至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快忘了。而你的神力在沉睡,现在的你就是一个普通人。我说的对不对?”   朝夕默认。   唐古拉继续道:“既然要杀费舍尔,那我当然要想办法让你重新拥有神力。我有唤醒它的方法,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朝夕,你应该信任我,毕竟现在除了我,没有人会帮你。”   朝夕双手抱膝,她柔软而卷曲的头发垂在肩上,看起来宛如一个瓷娃娃般易碎:“你的个性还真是不羁啊,唐古拉先生,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天使。”   唐古拉摘掉他的眼镜,贴近朝夕,似乎是想要她看清自己的面容:“你曾经也是这么说我的,你说我,是天使里最恶劣的那一个。”他笑着站了起来:“快点重新拥有力量吧,我可真是看不惯你现在这软弱无力的模样,也讨厌你被一个凡人牵动情绪。”   他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血红的液体:“邪恶的山羊、纯洁的麋鹿,他们在月光下被杀死,心脏的血液混合起来,变成这样的一瓶药剂。我要在你身上加诸唤醒记忆的魔法。”   朝夕冲他甜甜一笑:“那就来吧。”   唐古拉将血液涂抹在她的后颈之上,随着他手指的轻移,朝夕能感觉到他正画着一个图案。她的皮肤宛如被烙铁灼烧,随着唐古拉轻声的喟叹声和低声连续的咒语,那烙印愈加深刻,几乎要埋进她的皮肤之下。   有脚步的声音向着这个房间靠近,唐古拉的目光看向门口,随后收了手:“烙印已经埋在你的身体里了,其他的,我们要慢慢等待。”   阿丽莎推开门,端着一杯热牛奶和蛋糕进来,她看见唐古拉笑眯眯地对着朝夕叮嘱:“这两天手不要沾上水,保持愉快的心情,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每天都会过来查看愈合的情况,再顺便陪您聊聊天。”   “好的医生。”   唐古拉看见阿丽莎站在门边静静等待,拎着医药箱和朝夕道了别:“请愉快地享用您的下午茶吧,圣女小姐。”   在阿丽莎看不见的视角,他冲着朝夕眨了一下眼睛,朝夕回了他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微笑。   入夜,费舍尔依旧难以入眠。他知道朝夕已经睡下,他此时多么希望朝夕就睡在自己身侧。他也许会在某个柔软的瞬间向她道歉,告诉他自己这一百多年的生命如何艰难漫长,她是个好心肠的女孩,兴许会感性地原谅自己。   可是他们现在的关系僵硬。   费舍尔闭上眼睛,一方面感觉自己对朝夕的感情愈加奇怪,一方面又为撒旦的十日之约感到头疼。   朝夕,我要怎么才能保住你呢?   他在窗口站了不知多久,天渐渐明朗。春日就要来临,清晨的鸟鸣声清脆婉转,从他的窗口看下去,花园里已经有了绿意。   突然两个身影闯入他的视线,是朝夕。而陪在她身侧的那个似乎是昨天的那位唐古拉医生。   他牵着朝夕的手,动作十分娴熟。   他体贴地将手帕垫在花园的长椅上,让朝夕坐下。   他自己也坐了下来,头就挨在朝夕的肩旁,两人的举动那样亲密。   费舍尔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珠隐隐浮动着暗红,双手攥成了拳。春日暖融洒在这两个人身上,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实在赏心悦目,赏心悦目到他心中怒意顿生。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唐古拉问。   “还不错,感觉身体里充满着力气。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唐古拉笑了起来:“慢慢来,神力不会在一天就恢复。让我看看你的烙印。”他靠近朝夕,伸手揭开她后颈的衣服,口里念了句咒语,金色的烙印就出现在朝夕雪白的皮肤上。   “唔……看起来你适应的很好,这一招对你很管用。”   他摩挲了一下朝夕的后颈,感觉到那里隐隐发热:“很好,它在奏效。”   “唐古拉医生,你在做什么?”费舍尔站在不远处,穿着一件暗红花纹的斗篷,就像他现在眸子的颜色。   唐古拉松开手,不着痕迹的将烙印掩饰掉:“帮圣女检查伤口。”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朝夕的脖子上并没有伤。”   “是这样的没错,”唐古拉挑眉一笑:“可是朝夕和我说她的脖子差点被什么东西咬了,以防万一,我检查了一下而已。”   费舍尔走进,每一步都带着摄人的压力:“注意你的分寸,你只是个医生。”   唐古拉耸耸肩:“嗯……好吧……”   “费舍尔,不要找茬。”   朝夕突然站了起来,直视着向她走来的教皇。他停住脚步,却又坚定地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他走得好似脚下全是荆棘丛,那样艰难。   “朝夕,你以前从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朝夕瞥开目光,不看他。   费舍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转眼对唐古拉说:“你今天就可以搬出城堡,明天不用来了。”   “呃……可是圣女的伤口还需要拆线。”   “我会找其他医生。你,现在立刻、离开我的城堡。”   唐古拉摊了下手,神情无奈:“好吧教皇大人,虽然我不知道是哪里唐突了你,但是……好的,随你的便。”   “我不同意!”朝夕厉声,费舍尔第一次看见她有这样激烈的、将嫌恶表露在脸上的情绪:“你究竟在做什么费舍尔?我已经努力避开你,甚至顺从地等待死亡的到临,为什么你连我拥有朋友的权利也要剥夺?”   她的话语让费舍尔的眼神变得有些阴郁而哀伤,他大步迈到朝夕面前,忽然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朝夕能感受到他胸膛下的心跳急促热烈,像是在她掌心跃动一般。   “我在嫉妒,你看不出来吗?” 第52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十二)   费舍尔说这话的时候彷佛用尽了极大的力气。朝夕甚至能感觉到他压着自己的手也在轻轻颤抖,就和他的心跳一般。   可朝夕矇昧的目光似乎像在告诉他,她不懂。也不懂他此刻说的这种情感。   她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圣人,俯瞰着他这幅落败的姿态。   费舍尔不得已继续说下去。   “我想,”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也许你可以把这种可笑的情感,称作,爱。”   他露出一抹凄凉的笑意:“真可笑啊,我竟然爱你。”   朝夕:「欧吼~」   桃花七号:「耶!他栽了。」   朝夕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出,费舍尔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冷,带着寒意。   “那不是爱哦,费舍尔,你搞错了。”朝夕蹙起了秀气的眉毛:“那是自私,是占有,不是爱。”   “我的爱就是那样的,自私、占有也是它的一部分。”   他的瞳孔逐渐变深,朝夕却全然无惧:“那我一点也不想要你的爱,请把它拿走吧,不要给我。”   她将他满心的诚意弃如敝履,转身却牵起了唐古拉的手:“唐古拉先生,带我离开这个园子吧。我不想再待下去了。如果这里真的有人要赶你走的话。那我想,在我仅存于世的几天生命里,我恐怕再也不会高兴起来。所以,一直陪着我吧,好么?”   唐古拉带着她离开了,费舍尔知道她最后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藏在长袍中的手微微颤动,朝夕说他那不是爱,可是正常的爱该是什么样的呢,他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声音传来,一声一声的脚步向他靠近。费舍尔缓缓转过身,看见了撒旦一副看戏的模样。   “可怜的教皇大人,你最近是怎么了?我在你这里闻到了天使的气息,你已经弱到连你的城堡里混进了天使都察觉不到了吗?”   “天使?”   “对啊,天使。”撒旦笑了起来:“一种喜欢……诱/拐圣女的生物。你的城堡里最近有什么外来的人吗?你可要小心一点啊。”   费舍尔神色凝重,缓缓抬起头:“什么意思?为什么天使会诱拐圣女?”   “因为……嗯,其实天使这个东西根本不像人们口中的那么美好。他们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你想想,你的圣女那么美丽,如果我是天使的话,我一定第一个将她诱/拐走。”   费舍尔冷冷哼了一声:“撒旦,你不用这样污名化天使。是个人动个脑子都知道,天使和恶魔谁更可恶。”   撒旦的竖瞳轻轻缩放了一下,又听见费舍尔道:“但是我会除掉这个不速之客的,你放心好了,我大概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唐古拉,除了唐古拉不会再有别人。   怪不得朝夕那样护着他。天使这两个字天生就有引人注目的法术。无论如何,总比他这种笼罩在黑暗之中的人更值得信赖。   入夜,唐古拉正收拾着行李,隐隐感觉有一阵疾风向自己快速驶来。他嘴角轻轻一勾,随后回身一闪。一个火球砸在了他刚才的位置上。   大火蚕食掉他的行李,很快消失,只留下满室的灰烬。费舍尔踩着灰烬慢慢出现在他面前,宽大的帽兜遮住了眼睛。   “啊,教皇大人。”唐古拉笑了起来:“你的法术还真是不小心,要不是我闪得快,可能我现在就要像我的行李一样完蛋了。”   费舍尔没有血色的唇缓缓张开:“不要误会,唐古拉先生。我对你的行李没有恶意,我是来杀你的。”   唐古拉的神情一僵,随后歪了下脑袋,脸上浮现出迷惑的色彩:“我不懂诶,为啥?”   费舍尔神情恹恹,似乎是懒得回答他。伸手拿起法杖,口中念出一大串古老晦涩的咒语。整个房间像被卷入暴风之眼中。烛台从柜子上砸下,被子被掀起一直飞到天花板上,唐古拉几乎站不住,被气旋拉扯。几乎就要在这房间里陷落。   可下一秒,他杀猪一般的边向着门口跑,别嚎叫起来:“要命了要命了,教皇杀人啦!”   他表面上像是在落荒而逃,可显然他不是毫无抵抗的能力,在拉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唐古拉甚至回头冲着费舍尔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随后跑向了长长的走廊。   走廊中地板忽而凸起,露出木刺阻止他前进。天花板上一块一块掉落下东西,或许是水晶灯的碎片,或许是厚重的墙皮。唐古拉撑开翅膀,直直地向着朝夕房间飞去。   费舍尔的法术打在他宽大柔软的翅膀上,将他的羽毛击落,看起来格外狼狈。   所幸,在他的羽毛掉光之前。他打开了朝夕的房门。   “朝夕!救命!我的羽毛要被费舍尔那个小子薅光了!”   朝夕缓缓醒来,揉了揉眼睛,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看见唐古拉一身狼狈地滚进了自己的房间。   “唐古拉,你怎么了?”   “费舍尔要杀我!他的法力哪来的?怪可怕的。”   唐古拉一个翻滚,滚进了朝夕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朝夕翻看了一下他的翅膀,确实秃得厉害。   费舍尔一只脚踏进来,看见的就是唐古拉躲在朝夕身侧的景象。而朝夕在看见他的那一眼,起身护在了唐古拉身前。   他的动作些微一顿。   “费舍尔,你要做什么?”   费舍尔的法杖指向唐古拉:“朝夕,请你让开。我需要杀了他。”   “他做了什么你要杀了他?”   这个问题让费舍尔沉默许久,唐古拉在一旁举起双手:“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费舍尔慢慢放下法杖,面色却愈加阴暗,他的头垂下,声音从帽檐的边缘传来:”他是天使,他就该死。”   “等我杀了他之后,我会带你,离开梵蒂冈。我不会让你失去生命的。” 第53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十三)   “可是我不相信你。”   朝夕嫣红的唇轻启,她的眼里流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嘲讽:“费舍尔,你的谎言有很多。或许你曾说过一些真心实意的话,可是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分辨了。你可能忘记了,我曾差点死在你的意愿之下。”   “若不是你莫名其妙的更改了主意,今天的我,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但我改了,朝夕。”费舍尔上前一步,久居上位早已练就了一身骇人的气场,他的眸子中暗红流动,像是一轮血月高悬于天空。   朝夕摇了摇头:“我和你不同,比起结果,更看重过程。如果你真的改了,你现在就不应该想要杀掉唐古拉。教皇大人,你根本还是以前的你,没有一点可以让我信赖的变化。”   费舍尔的下巴轻轻扬起,即使是被这么明显的拒绝,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流露出失败者的神情。   他此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纠缠:“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可以继续商量,不过朝夕,我现在需要你让开。”   “可是我需要保护他。”朝夕轻轻笑了起来,没有一点要让开的意思。   在他们僵持的时候,从唐古拉的手中滚出一个光亮的小球,那小球偷偷滑到费舍尔的脚边。   费舍尔敏锐地低头一看,在下一秒就抱起朝夕飞向门口的位置。而就在他刚离开的那一瞬,光亮的小球爆炸开,发出炽热的冲击。朝夕的床几乎碎成粉末。   “哈哈,我就说你为什么有这么强大的法力呢?”唐古拉被粉末呛得只咳嗽,那张嘴却还是一个劲地嘲讽着:“原来你已经被恶魔同化了啊。教皇大人,你明明是人类,怎么会有翅膀这种东西?还是说,你现在连人类根本都算不上了?”   朝夕只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将自己包裹了起来,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从费舍尔后背上生出的红色羽翼。   此时这羽翼将自己牢牢地裹住,防止外界的一切伤害。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唐古拉会那样说了。   “费舍尔,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费舍尔低头,在狭窄的空间里,他的唇几乎要触碰到朝夕的额头。   “他是怪物啊,朝夕,你在犹豫什么啊。”唐古拉轻轻拍着手:“看来为了和撒旦合作,为了让撒旦放心。他不仅只是献祭了自己的忠诚。就连身体都进行了改造。朝夕,你闻不见腐烂的气味吗?”   唐古拉恶劣一笑:“那可是,完完全全,腐烂掉的灵魂啊。”   “闭嘴吧,唐古拉。现在这种情况,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偷偷跑掉吗?”朝夕扒开红色羽毛,认真地看着唐古拉。   “你说的对。”唐古拉反应过来,从窗口一跃而下:“再见了,教皇大人。”   他逃跑的那一刻,费舍尔下意识要去追。却发现一双小手用力的攥着自己的翅膀,让他连舒张翅膀都没有办法做到。   “别追了费舍尔。”朝夕抬起眼眸,泉水一般的眼睛里盛着怜悯:“别再一错再错了。”   他的动作一僵,垂下眼眸,随后笑了起来:“可是朝夕啊,我哪里错了呢?我从来都没有选择。”   朝夕的手抚上他的脸庞,有汩汩流动的神力从指尖传向费舍尔的脑海:“当你为了救城民成为撒旦的奴隶的时候,你觉得自己没有错。当你把第一个女孩送到撒旦嘴边时,你也觉得你没有错。当你杀第一只天使的时候,你仍旧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日后,当撒旦向你收取整个梵蒂冈的时候,你再悔悟,就太晚了。”   “费舍尔,别走到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地步。撒旦远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样好心。”   如果不是有她的赌约在,恐怕撒旦早就控制不住自己嗜血而贪婪的本性了。   费舍尔快速地捉住她的手:“朝夕,你向我的脑袋里送了什么东西?”   “唐古拉给我的,只是一点可以让你保持清醒而坚定的东西。”   费舍尔嗤笑一声:“你是想要对我洗脑吗?”   他收起翅膀,有几片红色羽毛飘飘摇摇落在地上,将地板烫出了黑色的印记:“没用的朝夕。今天你的选择已经足够让我清醒,你选择了唐古拉。你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了他。即便你只认识了他四天,四天而已。”   “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你就该做好为此承担后果的准备。”   费舍尔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外走去,他的皮鞋踏在地面上,发出轻微沉闷的声音。   “你太偏执了,费舍尔。”朝夕发出一声叹息,不知对方有没有听清。   ——————————   “真可怜啊,你又被人抛弃了呢。”小恶魔坐在他的窗台上,手里玩着火,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悦。   “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之前曾经有过想要背叛我的想法吧。”   费舍尔安静地翻着魔法书,就好像他的窗台上根本没有撒旦这一号人物。   撒旦从窗台上跳下来,边走边说:“费舍尔,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只要你不说就能瞒天过海吗?你之前是说过想要带圣女逃走这种话的吧,是你说的话吧,还是说我冤枉你了。”   他不依不饶。   费舍尔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合起书,抬眼朝着撒旦看过去。   “啧啧,瞧瞧你这可怜的模样。再想想她是怎么对你的?费舍尔——”撒旦把声音拖得很长:“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对你真心的。其他人,只要他们看清你,都会立刻逃的远远的,立刻、毫不犹豫。所以,你不会再背叛我了吧?”   他走到费舍尔的桌边,低头摆弄着他随意放在桌上的一只笔。   费舍尔心里很清楚,他说得看似不经意,实则是在试探。撒旦已经察觉到他有动摇的心思了,所以现在格外小心。   他放下书,厚重的书本碰触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细响:“你说的对。所有人都会离开我,包括朝夕。她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当我爱着她的时候,难免有些盲目。”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现在?”费舍尔轻轻捏了下指环:“没有任何想法。反正祭祀之日之后,她就不复存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恐怖玩家》,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收藏一下哈(^ ^)   文案:   有一天你醒来,发现自己正在一架飞机上。   而这架飞机的目的地,叫做“失落的文明”   你发现所有的乘客都陷入一种诡异的沉睡之中。   空姐的笑容像是定式,周围陌生的乘客却好像全都认识你。   你开始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游戏之中。   第三人称写文。 第54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十四)   朝夕的力量几乎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她打开手,让金色的光芒在指缝间穿梭,脸上一副玩味的表情。   「以这幅身体现在的力量,是不是可以和撒旦好好干上一架了?」   桃花七号见她早有打算,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打架?」   「当然是在……比较戏剧性的时候啦。大招总要最后再用的,你懂的。」   桃花七号沉默了一下:「费舍尔这几天对你越来越冷淡了。」   「是啊。他似乎已经打算放弃我了呢,比起前两个世界的目标人物,费舍尔简直冷漠的要命。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嘛,也不会去爱别人。」   「可是他爱你。」   「他以为他爱我。」朝夕用手撑在下巴上,停顿了一下:「你知道的,有些人爱人的方式……就是有点自己为是。比起他,不如我们来讨论讨论我的新翅膀吧。」   她的白色羽翼从背脊伸出钻出展开,看起柔顺温暖又圣洁,羽翼的边缘带着一点点粉色,像是只雏鸟。   「唐古拉说这是新生出的羽翼,所以还不够有力,但是,」朝夕摸了摸自己的翅膀,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这可是翅膀诶,我第一次有这玩意儿。」   还没有等她兴奋太久,就听见从远处传来的沉闷的脚步声。朝夕的感觉器官越来越敏锐,她甚至能判断出这个声音在多久之后会驻足在她的门口。   于是她快速的收起了翅膀,调整好表情。   费舍尔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她伏案写着什么,他静静走过去,轻声开了口:“在写什么?”   朝夕一惊,抬起头来露出戒备的神情:“没什么。”   她拿出本子盖在纸上,似乎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费舍尔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眸:“家书吗?你昨天和唐古拉约好的,让他帮你送给你母亲的那份家书吗?”   “你监视我!”   朝夕皱了皱眉头,隐隐有些怒气。   费舍尔在她的怒气之中感到有点惊讶,朝夕以前偶尔也会生气,可再气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孩子,今天她的怒气竟然隐隐有了威慑力,叫人不能忽视。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更不喜欢朝夕这样对他。他把问题的一切来源归咎于唐古拉——那个疯子一样却被称为天使的家伙。   “最后一次,”他抬起眼眸,鸦羽一般的睫毛在光影之下落下阴影:“朝夕,最后一次机会。”   朝夕还没弄懂费舍尔究竟要做什么,忽然就见一道阴影向自己压过来。费舍尔用手压住她的后脑勺,眼眶在不经意之间似乎红了一点。   他的唇用力压下,几乎撞地朝夕牙齿一痛。随后便是撕咬一般的拉扯,两人谁都不让,一守一攻,唇齿之间便有了血腥的气息。这血是费舍尔的。   “够了。”朝夕低低嘶吼,呵斥住了他这无礼的举动。   费舍尔动作一僵,松开了禁锢住她的双手:“还是不行吗?”   “什么?”   “就算是为了保命欺骗我也可以,假装爱我一下不行吗?”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更掺杂了一些难以察觉的颤抖。朝夕轻轻摇了摇头:“我,很讨厌欺骗。”   她看向费舍尔,忽然笑了:“你刚才说的最后一次机会,是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吗?我要是能讨你开心,也许你会想办法让我活下去。可是我没有做到,对不对?”   费舍尔直起身,拉开和朝夕之间的距离:“对,你没有做到。你诚实地忠于了自己的身体,就连你的身体都在表达着对我的抗拒。真是……令人失望。”   “我也不是那么需要你,你不要太得意了。”他昂起头颅,像个高贵的教皇……哦,他本来就是。   “朝夕,我放弃你了。”   “等待你明日的处决吧,没有人能够帮你。唐古拉不能,而我,也不会再心软了。既然你不爱我,就去死吧。”   他压下眼眸,整个神情僵硬可怖。转身就走,一分一毫的犹豫也没有。   明明他们是在命运的齿轮转动之初就相识的人,明明这次和朝夕的相遇就好像是上天注定一般的梦幻,可是为什么,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撒旦的声音在费舍尔的脑海中响起,像是安抚:“想这么多做什么,费舍尔,你做得很好,简直再好不过了。”   恶魔的话语有魔力,让费舍尔舍下了心中最后一丝不忍。如果朝夕还活着,那么自己每一次见到她都将会觉得心如刀绞,所以这样的选择,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   “这次是什么?”朝夕对着引领着自己走在前方的阿丽莎问:“还是和上次一样吗?用我的鲜血召唤出恶魔?”   她脚上戴着铁镣铐,可是话语神情似乎很轻松。阿丽莎只当她是觉得要解脱了,心底深处泛出一丝怜悯。   “不是,那位大人已经被召唤来了。所以这次是绞刑。”   朝夕生出了点兴味:“哦?绞刑?谁定的?费舍尔还是撒旦?”   “我不知道,但是……教皇大人不是会决定这种事情的人。”   朝夕笑了起来:“是啊,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倒也不会迫不及待地决定我的死/法。阿丽莎,费舍尔今天会来吗?”   阿丽莎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该来的,他该来看看我是怎么……”怎么掰断撒旦的翅膀。   “什么?”阿丽莎没有听见她后面的话。   “哦,没什么。”朝夕收起抑制不住的兴奋,努力做出一副温顺的模样。   阿丽莎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放轻了脚步,她再一次叩开祭坛沉重的铁门,此时绞刑架已经备好,只等待着接受刑法的人来到。   绞刑架之上没有绳子,却盘桓着几只巨蟒,撒旦懒洋洋地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块腐肉逗着几条巨蟒。   “啊,朝夕,你来啦。”他的声音惊喜得就像是姗姗来迟的客人终于出现。   “是啊,我来啦。”朝夕冲着他眨了下眼睛。   两人的对话让阿丽莎皱起了眉头,但她还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没有动。   撒旦将一只蟒蛇的蛇尾圈起来,圈成了一个空心圆,然后对着朝夕招了招手:“那请你现在配合我一下,麻烦把你的脖子套进来。”   朝夕笑了起来:“可是我,不是很想配合你呢。”   听闻她的话,撒旦竟也没有一点要生气的征兆,他静静地盯着朝夕看了三秒钟,然后慢慢将蛇尾松开。   “你果然都想起来了。我真是疏忽,不该让唐古拉那个蠢货出现在你身边的,一分钟都不可以。”他用食指揉了揉额角,看起来一副很苦恼的模样。   “怎么办?”撒旦原地打转:“这个赌约算谁赢呢,算谁输呢。真苦恼。”   “是啊,真是很不好抉择的一件事呢。”朝夕随意附和着。   撒旦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望向她:“没关系,这一世你死了,就算我赢了。所以抱歉,天使长大人,无论如何你还是要再死一次。”   朝夕慢慢走向他,她毫无畏惧地走到小恶魔的面前,以凡人身躯仰头看向红发恶魔:“你打算怎么杀我呢,撒旦。在我们的赌约里,你可是不能使用神力的。”   撒旦咧嘴笑了起来:“要杀现在的你,根本不需要使用神力嘛。你的身躯脆弱的要命,我一只手就可以捏断你的脖子,除非你已经恢复了力量,但这根本……”   “不可能”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撒旦突然觉得自己胸口一空,他不敢置信地望向自己的身躯,看见自己的胸膛被朝夕的手开了一个大洞。   朝夕沾满血污的手上紧紧捏着他的心脏,她轻轻笑了起来:“撒旦,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弱啊。” 第55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十五)   朝夕的指尖深深陷入他柔软的心脏之中,让他瞬间感觉到疼痛。   撒旦倒吸了一口气,对着朝夕咧嘴笑了起来:“天使长大人,你应该不会这么残忍的吼。”   他的目光盯在朝夕手上,生怕她有一丝妄动,然而朝夕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似乎是想看看他这张嘴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说实在的,我对梵蒂冈可没有什么野心,要不是费舍尔那孩子非要用灵魂和我交换,求我救救这座城,我根本懒得管嘛。天使长大人,你是最清楚我们恶魔的,懒惰是我们的本性。”   撒旦这张嘴还真是没有辜负朝夕的期望,黑的都能被他说成白的。   血液顺着朝夕的手心向下流淌,她缓缓开了口:“把你曾经给予费舍尔的改造他身体的力量收回去。”   “收,当然收。”撒旦冲着她眨了眨眼睛,此时格外好说话。   “把费舍尔的灵魂换给他。”   “还,当然还。不过……我把他的灵魂还给他,你是不是也该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撒旦的面色有些苍白,露出了点讨好的笑意。   “会还给你的,我留着它本就没有什么用。”朝夕看了看手中:“但不是现在。”   “当然,当然……”撒旦连声,忽然看向朝夕的身后,面色一变:“费舍尔,你怎么来了?”   朝夕侧目向身后望去,只是一秒钟的分神时间,忽然感到有一阵风袭向自己,她身体下意识一躲,于是重击便打在了臂膀上。   朝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右胳膊脱臼垂下,而撒旦快速从自己的手中抢走了心脏。   “啧啧啧,不知道该说你们天使太好骗,还是你对费舍尔实在太过上心。这种时候分神,朝夕,你简直是找死嘛。你可真可怜,他都完全抛下你了,可只要一听见他的名字,你还是……”   撒旦停住了话语,因为他看见朝夕快速的把自己脱臼的胳膊重新装上,脸上神色平静,没有一丝痛苦,甚至平和得像是没有一丝感觉。   下一秒,她张开宽大的白色羽翼,仰面朝天口中不断念出令他听了头痛的咒语,那些符文像是印刻在她的灵魂之中,而此时从灵魂之中涌出的力量带着不可撼动的震慑。   朝夕的身体上升到半空之中,她的瞳仁变成了纯白色,像是一尊纯白的瓷雕。   而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开始压在撒旦身上,让他感到窒息。他用力撑起翅膀,法杖从腰间抽出,可是没有用。一切黑暗系魔法在天使长的力量之下被抹杀的一干二净,它们甚至不能在空气中多存在一秒钟。   “朝夕……”撒旦的唇角渗透出血液,他划开自己的掌心,让鲜血浇灌在法杖的宝石上,妄图用邪恶的方式增加自己的力量。   于是黑气瞬间暴涨,化身成数只黑鹰向半空中的朝夕袭去。朝夕全然不惧,从空中俯冲而下,那些黑鹰在她周身盘旋却不能靠近一分一毫。   她的身影快速来到撒旦身边,伸手抚摸着他翅膀上的黑色羽毛:“撒旦,有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反派死于话多。你刚才应该快速的灰溜溜地逃跑才对。”   她的手指用力,一根一根掰断他支撑起翅膀的骨头。   撒旦吃痛,偏偏还是抬眼对朝夕没正形地笑着:“没关系,现在再跑也不迟。”   “迟了。”   她面无表情,可是撒旦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翅膀根处传来的疼痛感,这是一种尖锐而锋利的疼痛。他睁大眼睛回头看去,看见朝夕的手中扯着自己的翅膀——完全从他的身体中被强硬撕扯下来的翅膀。   而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垃圾。   “朝夕!”他咬着牙。   “我说过的,已经迟了。”   她的话音刚落,祭坛的大门忽然被打开,唐古拉迈着欢快的步伐走了进来,对门边已经看傻眼并且正在瑟瑟发抖的阿丽莎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啊,修女。”   阿丽莎的嘴唇嗫嚅着:“……唐古拉医生?”   “医生,嗯……也没错啦,是我的副业。”   他手中拿着金色的绳索,看着背脊处鲜血淋漓的撒旦,啧啧了两声:“真可怜啊真可怜,大名鼎鼎的撒旦现在宛如一只毫无抵抗力的老鼠。”   “闭上你的嘴,把他捆起来。”朝夕指挥道。   唐古拉按照她的话把撒旦捆起,顺手把撒旦的心脏捏爆,可是嘴巴仍旧没有停下来:“我们都知道,恶魔是不能被杀死的。翅膀这玩意儿能再生,就算没了心脏,也只是使你虚弱。”   撒旦冷笑一声,他此时面色失血难堪:“你知道就好,你现在所做不过是徒劳。”   “但可以被关起来,让你再也接触不到人间。”唐古拉对着他眨了下眼睛:“我们为你选了一处好的去处。很快你的好朋友费舍尔会去陪你的。”   他拉了拉绳索,确定已经将撒旦捆得紧紧的。然后伸手打了个响指,面前的撒旦就已经消失不见。   “好了,”唐古拉转动眼睛,看向朝夕:“下面该处置你的老相好费舍尔了吧。”   “几天没见,你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欠。”   “这个我知道,”唐古拉笑得洋洋自得,可转眼,笑容就消失不见,变成了严肃的神情:“我只是来提醒你不要心软,费舍尔做得可都是罪大恶极的事情,即便他失去恶魔的力量,重新变回一个普通人,他也要受应受的惩罚。你不会这时候感情用事吧?”   朝夕嘴唇轻轻一动,念出了句咒语,于是她手中的翅膀碎成粉末,飘落到地面。   她向前走去,淡淡道:“我才不会心软呢。现在,让我们来问问可爱的阿丽莎,请问——教皇大人在哪儿呀?”   她驻足于阿丽莎面前,身上血腥未除——那是撒旦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天呐,竟然有小天使给我投了营养液~感谢感谢~感谢在2020-09-16 16:19:58~2020-09-23 14:3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从今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十六)   “我……我不知道。”   阿丽莎即使仍旧处在惊恐状态,可她仍旧是那个对教皇忠心耿耿的修女。   朝夕见从她嘴里问不出来什么,转身要走。突然听见阿丽莎惊叫一声,她一回头,站在原地的阿丽莎早已不见。只有一只小灰鼠落在了地上,瞬间跑没了踪影。   朝夕看着唐古拉,而对方只是轻轻拍了拍刚施完法咒的手。   “你做什么?”   “你对我这么凶干什么,她可是费舍尔的走狗,是撒旦的帮凶。你该对她横眉冷对,而不是对我。”   “她也是听人差遣。”朝夕皱了皱眉头。   唐古拉看见她脸色逐渐变化,似乎有些不高兴,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好了,那个法术不过持续一天的时间。就算不是她的本意,她做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好事。让她吃点苦头总不为过吧。”   朝夕看着唐古拉叹了一口气,复又笑了下,扯了扯他的金发:“你还真是胡闹。但是我希望你对费舍尔不要这么胡来,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做,好吗?”   唐古拉神色扭曲了下。   “好吧,我在你眼中一贯荒唐……”他嘟囔着说了什么。   此时费舍尔在教堂中还什么都不知晓,他静静地坐在教堂黑暗的一隅。等待着献祭仪式结束后钟的敲响。   可是他默默坐了很久都没有听见那声钟响,教堂的大门被打开,有一束光线透了进来。   他背对着来人,轻轻开了口:“结束了吗?”   “你说什么结束了?”朝夕缓缓开口:“是撒旦吗?他的这些事情确实该结束了。”   费舍尔惊讶地站起身看向她,在看见陪在她身旁的唐古拉时肌肉瞬间紧绷。   “朝夕?”   “我没有死,很惊讶吗?”   费舍尔心中不知该说是惊讶还是惊喜,又或者在看见唐古拉和朝夕一同进来时还生出了些微的不悦。   “你还是和他伙同在了一起。”他琥珀色的眼眸看向唐古拉。   “朝夕如果不和我伙同在一起,她就死了。更何况,天使不和天使在一起玩,难道和你在一起玩吗。”唐古拉嗤笑一声,有些不耐烦的挠了挠头:“快点啦朝夕,我没有耐心了。”   费舍尔有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妙,自己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而曾经那单纯天真的朝夕,她的眼眸逐渐带了几分嘲弄,眼中的颜色一点一点褪去,成了纯白。   费舍尔抽出法杖默念咒语时,才发现自己的咒语软绵绵毫无力量。   他想要展开双翼,可身体里是空洞的,那依赖于撒旦力量的翅膀消失不见。   “别费力气了,费舍尔。”   有白光在朝夕指尖缠绕,随后袭向他的脖颈与双手。白色的光线将他死死缠绕,随后仿若一座大山压在了费舍尔的背脊上,让他承受不住,不得不在朝夕面前跪下一只膝盖。   朝夕走过去,她的手抚在他的头顶,费舍尔只觉得有什么在向自己的身体里涌入,那似乎是他缺失了很久的东西。   “这是从撒旦那里拿到的,你抵押给他的一半灵魂。现在,我把它拿回来还给你。”   那些遥远的记忆开始变得鲜活起来,淹没在时间长河里的时光终于再也不朦胧。费舍尔觉得有热泪在自己的眼眶中充盈,而因为记忆的回溯,有些曾经不起眼的线索得以重见天日。   他再抬眼时,眼睛中满是震惊。   “朝夕……”   他的眼神告诉朝夕,他似乎真正地……认出了自己。   “没错,”她的唇勾了起来:“吟游诗人是我,卖花女郎是我,吹口琴的人是我……所有的所有,她们都是我。而每一次,你都把我送给了撒旦。费舍尔,你的冷漠固执真让我受伤。甚至直到最后一次,你才记住了我的名字。朝夕,这名字可不难记。顺便说一句,你恐怕不清楚,这个名字,也是神殿大天使的名字。”   “但是……没有关系。”朝夕收回了笑容:“你犯了很严重的过错,相比于这个,记不记住我也没有那么重要。闭上眼睛,睡去吧。”   她的手轻轻覆在了费舍尔的眼睛上:“等你再醒来的时候,便到了你用终生忏悔的地方。”   费舍尔眼中露出震惊,却在听见真相之时毫无抵抗力地全然睡去。   唐古拉扛起费舍尔,朝夕环顾四周,看见这教堂之中的壁画简直堕落的令人心寒,他们走出教堂,她轻轻打了个响指,身后的教堂化为一片废墟。   费舍尔再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关在一座牢房之中,房间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他从床上爬起来,透过窗口望去,外面是碧海蓝天。   “这是海上监狱,建在一座无人岛上,方圆几十里连只渔船都找不到。你接下来的时光,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在房间的一角,朝夕从桌上跳了下来。   费舍尔回头,看见她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手中抱着厚厚的几本书,放在了他手边。   “这是旧约全书,请你认真地、虔诚地在这一隅之地侍奉主神、洗涤你的罪责。每天会有人来送食物给你,顺便收取你的摘录。”   “你会去哪儿?”费舍尔沉默片刻,开了口。   “不知道,大概是回到神殿,重新守护光明神——如果你不给我搞事情的话。”她弯了下眼睛:“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朝夕不再看他,向门口走去,在她踏出牢房的那一刻,身后突然又重新响起费舍尔的声音。   “我很抱歉……对你。”   “没关系。”她倒是大度。   “朝夕……或许,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她回过头,歪了下脑袋:“你是说我让你和我一起逃跑的那天晚上吗?”   像是想起了曾经的种种,费舍尔竟然笑了下,可还是摇了摇头:“不是,我说的是,我们一起被关在囚车里的时候,严格意义上,那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还不是现在的……大天使。或许你已经忘记了。”   “啊……你说那个,”朝夕眨了眨眼睛:“那是假的,是骗你的。在我为了赢过撒旦救回梵蒂冈之前,我根本从未见过你。”   费舍尔的瞳孔抖了抖,他听见隐隐约约有嘶吼的声音传过来。 第57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一)   在这若有若无的嘶吼声中,朝夕皱了皱眉头:“撒旦这家伙还真是不安分,我去看看他又在发什么疯。”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在那一刻,费舍尔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告诉他,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再也见不到朝夕了。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他在这囚牢之中不知忏悔了几个春秋,有一日唐古拉莫名闯了进来,恶狠狠地盯着他说了些他不懂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和撒旦那个该死的赌约,她现在应当还好好地做着她的大天使。”   费舍尔嗅到了唐古拉身上的酒气,他心想,天使也是喝酒的吗?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对面的人又道。   费舍尔知道唐古拉一向不喜欢自己,可这是他第一次车从唐古拉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恨意。   原来身为天使也有恨意这种东西,他莫名有点想笑。   “小心点,唐古拉先生。”费舍尔放下手中的书:“你可不要成为堕天使了。”   唐古拉看着他的双眼,冷冷哂了一声:“你也不是很在乎嘛,或者说,你根本一点也不在乎朝夕。当初对她的歉意都是假的吧,你根本、一点也不关心她。”   费舍尔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了?”   “她消失啦,”唐古拉倾过身,和他靠得很近,他一字一句道:“自从把你关在这里,回了神殿之后,她就交了休假申请。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费舍尔心想,原来她不只是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里,而是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就连唐古拉——她信任的伙伴,如今都因为她的不见而这样的失意。   他心中生出了一些快感。   “都是你的错。”唐古拉微微眯了下眼睛:“费舍尔,你真是个讨人厌烦的家伙。没意思没意思,”唐古拉转身:“没有朝夕的神殿可一点意思也没有,所以我要继续去找她了。等我找到她……”   他没有说完,人就消失不见了。   费舍尔到最后也不知道唐古拉究竟有没有找到朝夕,他在年复一年的海风中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在遥遥无期的囚禁中赎清自己的罪责。后来他长出的胡须变成了白色,可即便如此,朝夕再也没有出现过。   桃花七号收起未来镜,撑着自己的下巴对着朝夕说:“他是等不到你啦。”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我自己的评分。”   “我来看看,”桃花七号摇晃着小脑袋:“和上次一样。92分!恭喜你,你又可以抽卡了。”   光屏上显示出十来张卡片,和上次如出一辙。朝夕随手一点,一张卡片在她眼前放大。   “唔……盛世美颜?竟然还有这么中二的技能?是指我下个世界的外貌会很出众是吗?”   “没错,恭喜你恭喜你。”桃花七号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让朝夕觉得其中一定有猫腻。   “怎么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这不是你第一个世界一直想要的吗?所以,恭喜你得偿所愿啦。”   桃花七号的小童子头晃来晃去,看得朝夕眼花。   她想了想,问道:“下个世界是什么?”   “是末世,所以根据这个世界的特殊性,没准你还能进化出别的神技能。至少要比一个外貌有用得多。”桃花七号忍着笑:“所以你要现在开始吗?”   “开始吧。”   “一批高级进化的丧尸袭击了北麓安全区,整个安全区都失守了,当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几乎没剩几个活口。”邵晨脱下手套,放在了实验台上。   朝夕看着他沾上血迹的手套,眉头皱了起来:“你每次来一趟我都要重新消毒。这里是三号实验舱,不是你家。”   “知道了,朝博士。”邵晨懒洋洋地笑道:“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他俯下身,压低声音:“我们对外宣布,北麓一个活口也没有。”   朝夕终于抬眼看了他,又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恭喜你,你又有新的实验品了。” 第58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二)   “人体实验最不能缺的就是实验品。你这几个月的实验毫无进展,谭霜已经等不及了,干脆趁着这次支援把几个活口隐藏了下来,给你做实验。总比你每天在什么小狗小猫身上做实验来得有效。”   “这样不人道。”朝夕语气里没有一点欣喜。   “这个时代谁还在乎什么人道不人道。更何况谭霜那个疯子,”邵晨轻笑了一声:“她只在乎你的实验能不能成功,至于人命这种东西,整个南方安全区里的异能者,谁手上是干净的?再说了,如果你实验真的成功了,对他们自己也有好处。”   朝夕摘下护目镜和口罩,露出一张任谁看了都要失神的脸,她的睫毛卷曲,此时轻轻颤了颤:“我去找谭霜聊一聊。”   邵晨避开她的目光,不看她那张脸:“没用的,谭霜现在固执得很。就算你和她十年的老朋友,她也不见得听得进去。”   “她现在在哪儿?”   “办公室。”   “好的,”朝夕起身,又偏头对着他道:“你在走之前把我的实验室重新消毒一遍。如果我回来检测不合格,你下次绝对不会有机会进来。”   谭霜,s级异能者,整个南方安全区的负责人和领导者。在末世开始前也是朝夕的邻居,从小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到了末世有了异能之后就更无法无天。   办公楼的地面铺着光滑的大理石,干净得彷佛能照见人的影子,一点也不像是在末世之中。   朝夕叩开办公室的门,门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进来。”   “谭霜,我来是找你说……”   “北麓幸存者的事情,我猜的没错吧。”   朝夕点了下头。   谭霜笑了笑:“有什么问题吗?我们筹谋的实验可是对全人类都有益的,就算有牺牲也是难免的。更何况,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到整个安全区被团灭了的机会。”   “我没办法用活人做实验。”朝夕开门见山。   “别这样嘛,朝夕。”谭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今天的朝夕和往常一样,依旧套着一件简单的白大褂,简直白瞎了她那张脸:“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最羡慕你什么吗?”   “最羡慕你的脑子。”她的手点了几下太阳穴的位置:“从小我就在想,怎么能有人聪明到你这种程度。好像任何问题都难不住你,别人花三年读完的课程,你一年就可以——甚至还用不了一年,十几岁就能破格被最好的大学录取……所有人都说在这末世之中s级异能者是最稀缺的资源,可只有我心里明白,你这样的头脑才是最稀缺的资源。”   “s级异能者顶多就是能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可是你,你可以救整个人类。所以我愿意给你提供一切你所需要的条件,而你也要争气才对,区区几个活人而已,不要让过度的圣母心成为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我们的目标,是改造人类的基因。”   “谬论。”朝夕言简意赅:“没有人活该被牺牲。我会继续用动物做实验,你送来的人我一个也不会用的。”   “不用?”谭霜卸下别在腰间的抢,拿在手中把玩着:“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们已经向外宣布了没有活口,如果让那几个幸存者出去乱说可就不好了,你不用的话,那他们只能死了。”   她对着对讲机说了句:“桑卓,不用把人送到三号实验舱了,直接处死吧。”   “等一下!”朝夕的眉头紧皱:“谭霜,你非要这么逼人吗?”   “我是为了大家好,等你的实验成果出来之后,人类就不用再惧怕丧尸了。世界又可以恢复成末世之前的模样,你不期待吗?”   没等朝夕开口,谭霜自顾自地说道:“你当然是期待的,要不然,也不会开启这个实验计划。我会先送一个人去三号实验舱,你只管大胆做,死了的话就用下一个人,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她伸手揽住朝夕的肩膀,就像以前那样亲密。   “我知道了。”朝夕推开她的手,向外走去。   回到实验室的时候,邵晨已经走了,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酒精味。朝夕看着玻璃培养室里的小白鼠尸体,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   “朝博士,霜姐让我给你送人过来了。”桑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朝夕推开门,桑卓就推着病床走了进来,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的模样,稚气未脱,模样清秀,可脸上身上都是伤痕累累,似乎是在逃生中弄出的伤。此时他还在沉睡之中没有醒过来。   桃花七号:「目标人物出现!」   「我已经猜到了哈哈哈哈哈哈,要不然怎么会去找谭霜演这么一出呢,还不是为了以后好在目标人物面前洗白。」   桃花七号:「心机女!」   「过奖哦。」   “人还没醒?”朝夕抬眼看了下桑卓,小伙子就立刻面红耳赤了起来。   他抓了抓耳朵:“嗯……霜姐让人给他打了麻药,估计还要等一会儿才能醒。朝……朝博士,正好我带了东西给你。”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饼干:“霜姐说你喜欢吃甜食,这次去北麓安全区的时候看见他们那边超市里有这个,椰子味儿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朝夕眼睛亮了亮,接了过来:“谢谢。”   “没事儿,举……举手之劳。我先走了。”   桑卓溜得很快,朝夕觉得好笑,把饼干盒放在口袋里,撑着脑袋看着病床上仅仅闭着眼睛的少年。   「这年纪也太小了,皮肤嫩得都能掐出水,对他下手简直让我有种犯/罪的感觉。希望他醒来见了我这张脸能够像桑卓一样乖乖沦陷,不要让姐姐我太费心。」   桃花七号神秘一笑:「待会儿有惊喜哦。」   「什么惊喜?」朝夕瞬间戒备起来。   「嘻嘻。」   一般桃花七号嘻嘻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事情,这是朝夕总结出来的一条经验。   所以她现在看着病床上的目标人物,内心有点复杂。这种感觉就像是拆盲盒,你知道盲盒里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不知道具体究竟有多坏。   这种复杂的心态一直到少年的手指动了动的时候才停止,接着他的眼皮轻颤,随后睁开。   真是双很漂亮的眼睛,朝夕心里由衷感慨。   “你醒了。”她说。   “你是谁?丧尸……丧尸还在吗?”   “我是朝夕,你的……主治医生。这里是南方安全区,没有丧尸。”   “你救了我?”   “不是我救的,是南方安全区的探险小组救了你。”   朝夕拿出酒精棉,轻轻擦过他脸上的伤口。   “谢谢。”他垂下眼睛,修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因为疼痛,身体轻轻抖了下,看起来有点害羞。   啧啧,还挺纯情。   “不客气,你叫什么名字?”   “路征。”   “路征,”朝夕摘下口罩,笑了起来,尽力让自己的笑容明媚而充满感染里,把这张脸的优势发挥到最大:“把上衣脱掉,我需要检查你身上的伤口。”   路征的脸腾地红得像只煮熟了的虾,他小心翼翼把沾血的T恤脱下,垂着脑袋不说话。   朝夕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他身上的伤,见他一声不吭,也不看自己,心中觉得好笑。   “你为什么不看我?”她故作平淡的问出口。   “我……”少年慢慢鼓起勇气一般抬起头,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是失焦的,就像是完全不清楚朝夕的位置,只是单凭着声音望过去:“朝医生,我看不见。我是先天弱势,这几年,眼睛几乎看不见什么了。”   看不见……   桃花七号:「嘻嘻。」   朝夕:「你踏马……」   她好不容易弄了张惊艳的脸,结果路征竟然……看不见??!! 第59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三)   “一点都看不见吗?”   “只能感觉到光。”   “好了,你这几天伤口不要沾水。”   朝夕放下镊子,目光投过修长的睫毛看向路征,然后脱下工作的白大卦,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边洗手边说:“伤好之前每天都要来我这里,袭击北麓的丧尸都具有高传染性,你现在还在观察期,我不能确定你完全安全。”   路征的头又垂了下来:“谢谢医生。”   因为失明的原因,他的听觉尤其明锐,隐隐约约听见了有轻微的小型动物发出的声音,因而复又抬起头:“朝医生,你这里养了什么宠物吗?仓鼠吗?”   朝夕惊讶于他的敏锐,点了下头后又想起他根本看不见。   “不是仓鼠,是小白鼠,做实验用的,还有两只活着。”她也没想着隐瞒,反正是医生,在这环境中有几只小白鼠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小白鼠?”路征看不见的眼睛里放出些光芒来:“我能摸一摸吗?”   朝夕戴上手套,捉出了一只白鼠,放在路征手指下,却不敢放得太近。他的手指在触碰到柔软皮毛的一瞬间微微蜷缩起来,又释放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顺着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它一定很可爱吧,真羡慕朝医生你,在末世里也能和这些可爱的小动物在一起。”   朝夕看了眼其他培养室里还没被清理掉的小白鼠尸体,嘴角抽了抽:“嗯……是挺可爱的。”   虽说渣男不在年高,可眼前这孩子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实在单纯可爱,这恋爱谈不谈得起来都是个问题。   “医生,你的医疗室是什么样子的?”   “嗯?”   “因为你说接下来几天我都要来,所以我想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免得以后碰坏了你这里的东西。”   朝夕观察着实验室:“你的左边是免疫学与组织病理学平台,右边是动物实验技术平台和生物样本库。这几个地方避开就可以。”   她把小白鼠放回原位,拿起电话:“桑卓,把人带走吧。”   桑卓来接路征的时候才发现他眼睛看不见,他听见路征叫朝夕“医生”就猜到朝夕恐怕顾及着路征的感受没有完全说实话。   于是他很委婉的问道:“朝博士,失明有影响吗?”   朝夕知道他这个“有影响”指的是是否对实验有影响,如果她说有,恐怕明天来的就不是路征了,按照谭霜的个性恐怕会直接弃掉他,换下一个健康的“实验品”。   “没有,”她说,又加了句:“这件事情不需要告诉谭霜。”   “好的。”桑卓知道她担心着什么,实际上他自己虽然崇拜谭霜,但谭霜有些举措他也并不完全认同,尤其是这次的人/体/实验。   “谭霜是谁?”路征轻声问道。   朝夕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桑卓先一步说道:“救你的人,我们南方安全区的首领,S级异能者中的最强者。”   他的话语里带着得意,朝夕低头笑了笑。   “为什么不告诉她我失明的事情?”   朝夕沉默了片刻:“她有很多事情要忙,不需要花精力在你身上,你由我治疗就可以,这样对大家都好。”   路征还要再问什么,就被桑卓拉了出去。   “好啦,小朋友话不要那么多。还留着一条命你就阿弥陀佛吧,好奇心太重真的会把人害死的……”   他拉着路征去了给他准备的临时休息室,再三叮嘱:“你以后听见谭霜这个名字最好避开,不要让她看到你。谭霜不喜欢……呃,不喜欢你们这些从外区救回来的、没什么用的人。”   “可是她救了我,我想见她。”   “不可能,你简直在找死。”桑卓挠了挠头,对他的想法感觉到了一丝胆寒。   “就一面,我只想知道救了我的人是谁,桑卓,你帮帮我吧。她现在又不知道我是谁,我只要听听她的声音,和她说句谢谢,行吗?”   路征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却仍旧灵动,他循着声音抬眼“望”向桑卓,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让桑卓想起了自己以前的表弟——没能在末世之中存活下来的表弟。他有点心软。   “听听声音……也不是不可以,说句谢谢就算了。霜姐不缺你这声谢,你也最好不要让她认识你。所幸救你回来的时候你们满脸血污,她应该认不出你。”   路征的声音里满是高兴:“桑卓,你打算帮我了?”   “……帮,就这一次。你可别再为难我了。”   桑卓摇了摇头,放下了给他准备的一些洗漱用品,站起身,带着他去了浴室:“放在桌上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是给你准备的,这是洗澡的温水开关,记住了,待会儿我走了可没人帮你。谭霜每天早上都会去区民广场上喂鸽子,明早我会来接你,带你去……唔,听听她的声音……就只听听声音。”   “喂鸽子,”路征笑了起来,仿若不谙世事的孩童:“她果真是个心肠很好的人。”   桑卓面色微微扭曲了下:“……实际上,这些鸽子是我们区饲养的禽类……用来烧鸽子汤的,霜姐喜欢把它们喂的肥肥嫩嫩的,说这样口感比较好。”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愈发觉得像路征这样单纯天真又没有异能的孩子能在末世活这么久真是个奇迹,他实在不知道人心险恶,竟然觉得谭霜是个好人。他想着要不要让路征知道一下谭霜已经把他用作实验的真相,想了想又觉得对他而言过于残忍,还是算了。   第二天他再次见到路征的时候,耳目一新。经过一晚上的休整,他已经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齐耳的短发垂下,就像每一个高中生一样清爽。   而在区民广场上的谭霜正如同每一个早晨一般,蹲下身拿着玉米粒喂鸽子,一边盘算着该怎么瓜分北麓那块沦陷之地。   白鸽掠过,飞向特意为它们修建的小木屋,随后又飞回谭霜身侧。人们在广场上做着保健操,乍一看和末世之前没什么两样,大喇叭里放着神曲,大爷大妈们扭动着腰身,歌舞升平。   谭霜正蹲着埋头逗弄着鸽子,突然听见身后一句:“霜姐,早啊。”   她一回头就看见了桑卓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随即挑了挑眉:“今天你又没任务,起这么早?”   桑卓的生活作息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和猫头鹰是一样的,一大早见到他,谭霜还真是不习惯。   “害,年轻人就是要多锻炼,我最近发现颈椎不太行了,今天特意早起锻炼一下。”   谭霜嗤笑一声,也没接他这话茬:“人给朝夕送过去了?”   “送到了?”   “朝夕用了?”   桑卓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路征,支支吾吾地说:“……嗯。”   谭霜把玉米粒撒干净,一群白鸽飞扑过来啄食,她拍了拍手站起身:“那就好,她一直一根筋,我还以为这次也不那么容易说服。抓这只翅膀上有灰毛的,这只肥,让食堂师傅今晚炖个汤给朝夕送过去。”   灰翅鸽扑棱了几下表示抗议。   桑卓点点头:“好。”   他和谭霜聊得认真,没注意到身后路征已经走了过来。   “霜姐,你好,我是路征。”   一只清瘦的手向她伸过来,谭霜回头一看,今天天气尤其好,阳光洒下来,照得人暖意融融。少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睛像是蒙上一层雾的玻璃球。看得人心脏漏了一拍。   桑卓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路征这小子又不按说好的来,他到底要干嘛? 第60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四)   “你是?”谭霜微微扬起下巴。   路征轻轻笑了起来,眼眸微动:“两年前有幸听过别人转述霜姐在《末日科学》上发表的“关于末日人类基因修改的论述”,你的构想大胆新奇又合理,很令人敬佩。”   末世里还能关注学术的人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谭霜更加露出了一点感兴趣的神情,不像之前随意的口吻,而是重新正色道:“你是?”   “我是路征,桑卓的朋友。”   少年伸出的手还在僵持着,谭霜低头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嘴角轻轻弯了一下:“你这个人年纪轻轻做事还挺老派,只是……我从来不和别人握手。”   她抬头看了看天:“不过现在还早,你要和我一起去喝一杯吗?顺便聊一聊天?”   她的手指轻轻摸了下唇,看向路征的表情隐隐有着侵略性,这种表情桑卓再熟悉不过了。谭霜换男友如同换衣服,每次看到她感兴趣的人,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连忙挡在两人中间:“不了不了霜姐,我们还有事……”   “好啊。”路征答应得倒是痛快。   “路征,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你怎么忘了。”他冲着路征挤了下眼睛。   “有什么事情等他和我聊完天再说,桑卓,你这人不够意思,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不早点介绍给我。”谭霜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霜姐……”   “再可是的话,我就要不高兴喽。”谭霜仍旧是笑,话语中却带了点威胁。   桑卓耷拉着脑袋,挠了挠后脑勺,神色尴尬,没有再说下去。   谭霜不等他反应,径直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发现路征并没有跟上来,她回头看去,而路征还停留在原地。   “你不跟上来吗?”   路征眼珠寻着她的声音转动,却略显僵硬,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很抱歉,我看不见,能麻烦你牵着我的手吗?”   他的眼睛轻轻眨了下,像是某种在林间迷路的小动物,漂亮却失神。   “原来看不见啊,好可惜,”谭霜弯了下嘴角,还是向他走去,她带着黑色薄薄的皮质手套,拉住了路征的手:“不过没关系,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在末世里失明还能活下来的人,我对你更好奇了,拉住我的手,跟着我走吧。”   桑卓在一旁表情精彩地看着路征和谭霜越走越远,等他反应过来时,才想到要去实验舱把这件事情告诉朝夕。   “所以说,路征和谭霜走了?”   桑卓垂着脑袋:“朝博士,我……这事……”   朝夕看出他想说什么:“这事不怪你,是路征自己要去的,他今天不来就算了吧。”   “是啊,你当时可没看见他那副神情,见了霜姐脸笑容都变明媚了。也就是霜姐现在不知道他什么身份,要是有一天真知道了……总之,霜姐什么时候会为了个男人放弃正事?我就是怕,要是她知道路征以一个实验品的身份在安全区内活得好好的,会迁怒你。”   朝夕放下手中捏镊子,镊子触碰铁盒,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没事,就算谭霜知道了,顶多会为难路征而已。”   她抬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桑卓的脸,突然皱了皱眉头。桑卓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朝博士,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什么脏东西,只是你浑身上下散发着粉红泡泡罢了……但是,这些粉红泡泡是什么鬼啊?   「朝夕,恭喜啊,恭喜你终于拥有除了一张漂亮脸蛋之外的异能啦~」   「你管这叫异能?什么异能?用这些粉红泡泡淹死丧尸的异能吗?」   不对,她今天从早上起来,接触到的每一个人身边都充斥着这些泡泡形状的东西,也就是说这泡泡并不是她所创造的,而是每个人本来就具有的。   在早餐摊上,有一个居民和摊主起了争执,那时候充斥在他们周围的泡泡是火焰一般的红色,并且非常活跃,快速跃动,就如同——十分愤怒一般。   而现在,桑卓身边的这些泡泡——粉红色,又舒缓。只有当他望向自己的时候,才会有那么一两个泡泡仿佛按捺不住一般跳出他的身侧。   朝夕知道桑卓是喜欢自己的,难道——   「情绪?我的异能难道是能看见人们的情绪?靠,这比用泡泡淹死丧尸还不靠谱。」   「这已经比你纯靠脸要好很多啦。」桃花七号如是说。   “桑卓,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朝夕的眼睛抬起,不动声色的望向桑卓,话未说完却已经显得很不近人情。   桑卓周身的泡泡暗淡了几分,他挠了挠头:“啊……那……那我先走啦。等路征有消息我再把他给你送过来。”   当他转过身的时候,那些淡粉色的泡泡慢慢地随着他渐远的步伐消失。   朝夕在他身后看着,若有所思。   路征一天都没有出现,实际上,他和谭霜相谈甚欢。   谭霜借着地下酒吧的灯光望向路征的侧脸,看见他仰头喝下酒杯里的酒,喉咙轻轻滚了下。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成年了吗?我是不是不该带你来这里?”   路征笑着向她“望”过去:“货真价实的成年人,如果我的身份证还在的话,这时候就该拿出来给你看。”   “好吧,”谭霜用手肘撑着吧台,身体微微向后仰去:“我相信你。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像你一样有意思的小朋友了,路征。”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路征胸前的T恤上:“虽然你的眼睛看不见,但你这儿,可比好多人都干净通透。”   “你为什么戴着手套?”路征思索片刻,出了声。   “哈,当然是为了保护好自己。末世嘛,什么奇奇怪怪的异能都会有。听说西楚安全区里出了个超s级的异能者,只要他靠近谁,谁就能被杀掉,至今还没有人能弄懂他异能。所以,做到我这个位子的要保护好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才对,即便是脸,我也涂了隔离膜哦,你要不要摸摸看?”   路征垂下眼眸轻轻一笑:“不用了,霜姐,你还真是警惕性很强。”   “小心使得万年船呐,这世道能让我信任的人不多了。”   路征摇了摇头,又笑了起来。笑容澄澈,又带着一点不认同的揶揄,谭霜看着他的笑脸,一时间也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路征,你不认同我,对不对。”   “是不太认同,不过,”他轻轻顿了下:“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年轻人的喜欢就像要去救世的满腔热血,即便像路征一样内敛的人,当说起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中还是带了那么点孤勇的味道。   “切,”谭霜一声嗤笑,故意逗他:“看过我的几篇论文就能算喜欢了?你们这样的小鬼头说话就是有意思。”   “不是的,”果然,年轻人经不起激,笃定认真地反驳道:“不仅仅是看过几篇论文。你的一切……我都有关注,我了解你,比很多人都要了解你。你的理念、你的管理模式、你喜欢什么……”   路征促狭地笑了下,脸庞微红:“我都有认真了解过。” 第61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五)捉虫   “真的?”谭霜慢慢凑近他的脸颊,在他的耳畔轻声道:“那你好好和我说说,你都了解我什么。”   她的亲密举动让路征的脸变得更红,7区酒吧的灯隐隐绰绰,照着他修长垂下的睫毛,他突然笑了起来:“好啊,你来问,我来答,问什么都可以。”   “那……我的异能是什么?”   “攻击型异能,炸裂。”   “我有过几个男朋友?”   “很多。”   “我的住址?”   “北麓安全区,六区。”   “我喜欢什么?”谭霜喝了一口桃子酒,安静地等着路征的答案。她的右手处于攻击等待状态,实际上,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她从来没有在任何采访或文章中透露过自己的喜好,如果路征能说出来,那说明眼前的这个少年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喜欢什么?从前的还是现在的。”   “随便,任何时候都可以,什么东西也都可以。只要你能说出来一样,就算你赢。”   “赢?原来我们是在打赌吗?”路征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他抬眼,向谭霜“望”去:“那么赢了的奖品是什么?”   谭霜的手指划过他的手背,若有似无:“还没想好,说不准马上就会想好。不过你要先说出答案才行啊。”   “未来,”路征的神情认真:“在未来,你会喜欢我。”   谭霜的动作顿住,只觉得刚才喝得那口桃子酒在口中轻柔地炸开,回味甘醇。   路征问:“这就是我的答案,你说的,不限时间,不限物品。那么这个赌我赢了吗?”   “你这个答案,要么是犯规,要么就是赢了。不过我打算,这次就算你……赢了。”谭霜的右手渐渐放松,她突然哂笑一声,觉得自己平日里果然太过紧张,眼前红着脸的男孩子,哪里像是什么可疑的人。他分明,一心一意在讨自己开心罢了。   朝夕再见到路征是三天之后,听桑卓说,这三天他和谭霜走得很近,每天几乎一待就是一整天,颇有种一见如故的意味,因而都没抽出时间来实验舱。桑卓又不好直接和谭霜说,最近和你打得火热的那个小兄弟刚好就是你钦点的一号活人实验品,所以也不得不随着他去。   “躺下,睁开眼睛。”   朝夕的声音平静无波澜。   反而是路征有一点局促:“朝医生,我前几天……”   “去见了谭霜,我知道,桑卓已经和我说过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一个像眼药水一样的东西滴在路征眼眶中。辛辣瞬间弥漫在眼睛里,路征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朝夕牢牢按了回去。   “你是先天性弱视,后期视力衰退接近失明,这个是按照你的基因情况配的药水,能缓解你的症状。先滴三天药水,下周四替你安排了手术,眼部手术。”   “手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的眼睛有希望重新看见吗?”路征的声音微微颤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嗯。”   她卷起路征的衣袖,观察他身上的伤。伤口愈合的很好,没有一点感染的迹象。   药棉从路征的伤口上扫过去,路征顿了顿,问:“为什么朝医生你……要替我做手术?”   “只是我刚好能处理。”   “刚好能处理?真凑巧。”路征轻轻笑了一下:“谢谢。”   “不客气。”   她拿着药棉的手刚要离开,路征忽然伸出手握住,他坐起身,认认真真问道:“不过,你说话一直都这么冷淡吗?”   「当然不是啊靓仔,这是为了扮演人设的一点情/趣罢了,性/冷淡高智商天才博士,多有趣味性啊。」   “嗯?”朝夕朝路征看过去,歪了下头,即便路征现在还看不到什么,却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来,她似乎不太懂自己的意思。   “朝医生有朋友吗?”路征换了种问法。   “有。”   “很多吗?”   朝夕皱了下眉头:“不多,你到底要说什么?”   路征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友好又无害:“朝医生的朋友,加我一个怎么样?”   啧啧,第一次碰上目标人物率先主动撩自己,难道这次任务可以做得毫不费力?   “我不需要。”   “我需要。我在这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如果朝医生成为了我的朋友,那么就是我唯一的朋友了。”他的声音又清爽又温和,没有一点攻击性却似乎不打算让人有退路。   朝夕沉默了三秒钟:“谭霜,难道不是你的第一个朋友吗。”   “不是啊,”路征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减弱:“她之前救过我,我很感激,只是这样而已。如果说朋友的话,我还是更欣赏朝医生你这样的人。”   朝夕用力,把自己的手从路征手中抽了出来:“可惜我不打算再多一个朋友。你的伤口恢复的很好,这个药水你拿回去用,三天后再见。”   她有些不由分说地把路征赶了出去。   桃花七号对此很不解:「朝夕,难得碰上一个不需要你费力就主动送上前来的目标,你怎么还把他赶出去了?」   「你知道我在他身上看见了什么吗?黑色的气泡,很浓重的黑色,就像浓墨水,化不开的那种。」   「什么意思?这代表什么?」   「恰好昨天晚上,我在邵晨身上也看见过,虽然只是一霎那。昨晚他们队刚执行完任务回安全区,刚进来防御门还没关上的时候就被我看见了,我本来想过去大声招呼。结果天太黑,我脚步又没有什么声音,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差点对我出手。就是那一刻,他周围的气泡,瞬间变成这种颜色。」   桃花七号:「所以呢,黑色是恐惧吗?」   朝夕摇了摇头:「邵晨他和我说,他当时没看清,以为我是尾随进来的高级丧尸,那一刻动了杀念。黑色,是杀/意。对于正常人来说,就算是杀意,也只是一段时间的事,当情绪变了,气泡也就随之改变。可是今天,从我见到路征的第一眼,到他离开。他身边一直都是黑色气泡。」   「也就是说,除了杀意之外,他任何情绪都没有,就连谈到谭霜的时候都没有改变过。」   桃花七号感到一阵凉意:「他是什么?变态杀/人狂吗?」   「不知道,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正常,并且,带着很深的恶意。我现在怀疑,就连他的身份,都是假的。」 第62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六)   「幸好啊,这个技能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让我能够看穿他的伪装。」朝夕拍了拍胸脯,说实话,面对路征这样外表小白花内在不知道是什么鬼的人,她确实是有些后怕的。   如果像前几个世界那样莽的直接上去刷好感,恐怕……只会让他更不高兴吧。   在之后的几天里,她一直在悄悄地观察着路征,可是这种观察只是徒添她的惶恐。朝夕本以为是和自己待在一起的三个小时里,路征情绪保持着杀意没有波动。可在这几天的观察之后,她肯定了一个事实——他的情绪,几乎在任何时候都没有波动。   那些围绕着他的黑色泡泡从没有过变化,无论是他在蹲下身笑着喂鸽子的时候,还是和谭霜耳鬓厮磨说着俏皮话逗得谭霜高兴地时候,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朝夕突然有点认同桃花七号的话,路征他,会不会真的是一个变态杀人狂?   事态很明显有些严重了,她虽然来这世界没有几年,但谭霜待她真心不错,她不能把这样一个□□放在谭霜身边。   朝夕把她约了出来,决定还是把这些情况尽快告诉她。   “听说你最近和路征走得很近。”   谭霜抬了抬眼睛:“你认识他?”   “认识,”朝夕正襟危坐在咖啡馆里,没有摘口罩,可眼神一望向谭霜的时候,就让她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他是你送过来的实验品。”   “什么?”谭霜震惊地提高了音量:“你再说一遍?!”   “他是你送过来的实验品,我之前没有忍心告诉他真相,只说是在我那里接受治疗,所以他自己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可是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其他的图谋。路征从北麓一来就精准地找到你,这几天又和你走得这么近,你不觉得事情有点奇怪吗?”   谭霜:“他看起来挺单纯的,眼睛又看不见,会不会是你想得复杂了?”   朝夕皱眉:“你用心想想,就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谭霜摊了摊手,颇有种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没办法,这孩子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干干净净的,实在很容易让人放心。不知道该说他段数太高,还是我不够居安思危。”   “他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谭霜端详着朝夕,朝夕一向不太插手安全区的事务,从来都只是待在实验室里,今天的举动和平时大不一样。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的异能出现了,可以观测别人的情绪,我观测到路征的情绪很不正常。”她没有隐瞒。   谭霜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她对朝夕有着绝对的信任,即便她只是说了个大概,谭霜也立刻道:“好,我知道了,我会着手调查。表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不要打草惊蛇。他最近去你那儿安全吗?需要我禁止他去实验舱吗?”   “不用,我周四还打算给他做一场手术,帮助他恢复他的视力。”朝夕站起身:“事情和你说完了,我该回实验舱了。”   “朝夕,”谭霜倚靠在沙发椅上叫住了她,指了指她带着的口罩:“不要总是把你的脸藏着嘛,没事多露一露,看得人心情也好。”   “呵,守好你的安全区吧,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心怀鬼胎,有你操心的。”   谭霜为人放荡不羁,做事却还是严谨的,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个位子。路征似乎对她丝毫没有起疑心,周四的时候,还是按照朝夕的嘱托来了实验舱。   “这是人造角膜和人造晶体,到时候我会置换到你的眼睛里,你现在可以检查一下,因为你看不见,所以你可以用手试一试,以做检查。我会重新给它们消毒。”   路征没有拒绝,用手触碰了几下,随后扬起脸,笑了笑:“检查好了。”   “莉莉会带你去换无菌服,帮你做好术前的准备,然后带你去手术室,跟着去吧。待会见。”   有一只手牵住了路征,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朝博士的助手莉莉,请你跟我来吧。”   路征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又做出他的招牌微笑:“谢谢,麻烦了。”   看起来真是乖巧听话的男孩子。   朝夕再次见到路征的时候,他已经在手术室上躺好了,一身纯白的无菌服让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更有一种脆弱感。   “现在打麻药,你可以闭上眼睛。”她俯下身,最后观察了一下路征的眼睛状况。   可对方的眼睛并没有闭上,反而不惧手术灯的光照,依旧睁得分明。   “朝医生,我的眼睛是不是很好看?”他察觉到朝夕的靠近,语气里带了点笑意:“很多人都说过我眼睛长得不错,漂亮得像女生。”   “漂亮是最无用的东西。而且手术过后一周内你的眼睛会变得很惨不忍睹,你自己做好心里准备。”朝夕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不上套的话。   路征笑了起来:“这话还真是医生你的风格。”   “别笑,也别说话。你一动,我针就下不稳。”   路征周围的黑色气泡在“很黑”与“更黑”之间反复横跳,他慢慢收回了脸上的笑容。   而朝夕忽然伸手轻轻弹了下路征的额头:“但是也别害怕。这个手术我有把握。你睡一觉,睡一觉起来,就会又看清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   路征愣了下,在他的身侧,一个黑色气泡突然跳了一下,悄悄炸开,碎裂,消失不见。   针没入他的皮肤,带来一种胀痛感,可是很快,连这种胀痛感都消失不见,意识迷蒙又模糊,像是一场光影绚烂的梦,在梦结束的尽头,似乎有谁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个好消息。   “手术很成功,恭喜你。”   虽然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可是他知道那是朝夕。平常朝夕是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她的语气总是例行公事一般,就算是笑着的时候,也通常是理智冷静的。可这个声音很温柔,几乎不像她。   路征一向觉得自己很会揣测人心,而朝夕语气的改变,很明显是一种对弱者的照顾。即便是她这样的人也不能免俗,天生的母性让女人总是对一切柔弱需要别人照顾的东西的没有防备,极尽温柔。   他知道该怎么对付朝夕了。   路征醒来的时候离手术结束已经过了五六个小时了,他眼睛上蒙着白色纱布,看不清周围,只感觉到左手似乎在输液。有人递了一杯水给他。   他接过水杯,道了声谢。   “不客气。你这段时间就住在实验舱,方便换药和应对一些突发情况,就当是住院。你的眼睛现在很脆弱,纱布还不能摘,莉莉会照顾你。”声音是朝夕的。   他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听见一道陌生的男声响了起来:“好了朝博士,你都交代完了,可以回家了吧。这里就交给莉莉吧。”   “朝医生,这位是?”   “我是邵晨,”陌生的男声对着路征说道:“朝夕的邻居,也是她的朋友,来接她下班。”   朝夕看见黑色气泡跳动了几下。   可与之截然不符的,是路征脸上的笑容:“我叫路征,朝医生的病人,也是她的朋友。”   他挣扎着把水杯放在病床边的矮柜上,可因为视力模糊不清,水杯摇摇晃晃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抱歉我……”他手一动,输液针歪在皮肉之中。   “你别动。”朝夕揉了揉额角:“莉莉,收拾一下吧。”   她拔掉路征的输液针,再重新打上。   突然听见路征道:“医生,我的眼睛好疼。”   “眼睛疼?”   朝夕揭开纱布,一张模模糊糊的脸出现在路征的视线之中,看不清。   “没有感染,没有排异。应该没什么大事。”她顿了顿:“算了,我今晚和莉莉一起留下来。邵晨,你先回去吧。”   邵晨点了下头:“行,那你注意不要随意出实验舱。这几天不太安全。”   他话语刚落,目光一扫,却忽然发现病床上的那个少年嘴角划过一丝异样的笑容,转瞬即逝,就好像,小孩子恶作剧得逞了。 第63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七)   “还有什么地方难受吗?”   “没有了。只是觉得很冷。”   这个季节不应该觉得冷才对。   朝夕装了一个热水袋放在路征手边:“如果觉得冷,就抱着它睡。”   路征心满意足的抱着热水袋,沉沉地睡了过去。   朝夕看见路征睡的安稳,也放心地去休息室睡了。半夜时分,突然有什么声音响起,那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像是古板又僵硬的脚步声。   朝夕不解地打开门向走廊望去,只一眼,血液就凝固了。她从来这个世界起,就从来没有和丧尸硬碰过,现在看着走廊上两具僵硬地正向着他们接近的躯壳,脑袋一片空白。   「桃花七号!!!!」朝夕在心里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落了锁。   「没得办法。」桃花七号摊了摊手:「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大不了这个世界你就当旅游了,见见新鲜事物。毕竟丧尸这玩意儿,一般动物园里也没有。」   朝夕狂翻了两个白眼,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叫醒了莉莉和路征。   莉莉和路征睡眼朦胧地醒来,刚要说话,就被她“嘘”了一声,噤了声。   “听我说,外面有两只丧尸,不对,不一定是两只,也许更多,但我刚才只看见了两只。我已经传简讯联系了邵晨,他说他们会在十分钟内赶来。现在我们要做得就是保持安静,这间房间的门并不牢固,所以……不要弄出什么大的动静,明白了吗?”   莉莉捂着嘴巴点了点头,路征略微迟疑了下,也点了下头。   三人此时都各自从床上下来了,缩在离门最远的角落里。   路征手术刚过,又是惊吓又是折腾,脸色白了几分。朝夕拿被子把他裹了起来,裹成了个粽子一般让他坐在地上,用气声轻轻说了句:“没事。”   没事,只要在这十分钟内他们能保持安静就肯定没事。她这么想着。   这十分钟过得异常艰难,朝夕眼睁睁看见两个影子从门前过去,刚吐出一口气。突然“砰——”的一声,门发出被撞击之后的巨响。   怎么会……他们明明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砰——砰——”接连传来不断撞击的声音,像是不进到这个屋子里不罢休。   门框已经开始变形,锁摇摇欲坠,似乎只在下一秒就能让他们破门而入。她本寄希望于只要他们没有声音,丧尸就不会察觉,可现在情形完全发生变化。   朝夕把路征推到了柜子里:“什么声音也不要发出,无论我们发生了什么,你也一句话都不要说!”   她翻出了两把手术刀,和莉莉一人一把牢牢握在手中。   莉莉之前的课题研究刚好是“丧尸病毒如何改造人类基因”,没少解刨异变尸/体,面对玻璃门后的两个异形还能勉强维持住泰然自若。   “不能让它们就这样把门撞掉。我待会数三二一,就开门。藏在门边,那里是盲区。只要他们一进来,照着脑袋上砍。”   “三,”   “二,”   “一!”   门瞬间被拉开,两只丧尸快速涌入,却在下一秒种被砍了脑袋。   朝夕直接把一只丧尸从脖颈处砍断,而莉莉的那把手术刀却插在了丧尸的脑袋上,丧尸身体摇晃了几下,头顶着手术刀有些呆滞地朝着莉莉转过去。   这踏马竟然还能活!   “莉莉!”朝夕反应迅速,手中刀插入丧尸脖颈,用力一划,丧尸的头颅咕噜一声滚下,莉莉花容失色,却还是强撑着嗫嚅道:“谢……”   “把门重新关好!”   朝夕和莉莉合力把已经变形的门重新合上,她们又听见从走廊上传来的绵长不断的僵硬的脚步声。朝夕头皮发麻,莉莉也是满面难色。   “靠,这还有完没完?”莉莉看着成群结队而来的丧尸,暗骂了一句。   朝夕看着那些向他们而来的丧尸,很明显,这些丧尸目标清晰,毫不犹豫,就像是知道有人在这间屋子里。   “这个屋子有问题。我们出去。”   “博士,你疯了?这个时候出去不是找死嘛?”   “不是从正门出去,是从窗户跳出去。外面朝着我们来的丧尸越来越多了,如果我们还留在这里,恐怕撑不到邵晨来。所以先从窗户逃出去,拖延时间,越晚和这些东西正面对峙,存活几率越大。”   朝夕快速打开柜子的门,路征此时已经在柜子里缩成了一团,身体微微发抖,察觉到有人打开衣柜的门,克制着恐惧小声叫了声:“朝医生?”   朝夕毫不犹豫把他从柜子里拉出来:“相信我吗?”   “相……信。”   “这里是二楼,我们要从窗口向外跳,从这里跳下去摔不死人,揽住我的肩,保护好眼睛。”   朝夕说着话,将他带到了窗边,窗外绿草如茵,即便在黑夜里看不清,也能通过嗅觉闻到青草芳香的气息。路征把手搭在朝夕肩膀上,而朝夕的一只手牢牢地揽住了自己的腰部。   朝夕的肩骨很软,身体其实也没有什么力量。他压下去的时候,能感觉到对方重心有些不稳的踉跄了一下。   “路征,跳!”可是她的话没有丝毫犹豫。   两人脚步离地,有风声从耳边划过,只是短暂一秒钟,就又接触到了来自地面的冲击,朝夕双腿一麻,跪倒在地面上,右手却还托着路征的身体,等到路征稳住,她才松开。   莉莉随后也跳了下来,三人下地之后,清晰地听见了二楼他们那间屋子的门破裂的声音,伴随着丧尸们含混不清的嘶吼,三个人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角向外挪动。   今夜无月,光线微弱,莉莉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去实验室吧。”   实验室有最牢固的安保系统,但如果他们要重新返回实验室,就要再次进入大楼。   “莉莉,已经过去多久了?”   莉莉看了下表:“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十五分钟,朝夕的眉头皱了起来,邵晨训练多年,有严格的时间观念,因为他清楚每一分钟对于队友来说有多重要。而现在他已经迟了这么久,说明……他们一定遇上了问题。而朝夕他们自己,可能需要自救了。   “好,去实验室。”朝夕当机立断。   三人悄无声息再次潜进实验舱大楼,所幸实验室就在一楼,一楼的最深处。而那些丧尸现在应该还停留在二楼刚才的房间里。   朝夕蹑手蹑脚输入进密码,三人心中吐了一口气,电动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个正在翻着什么的身影。   那身影听到轻微的动静回过头朝他们看去,他的脸只剩了半边,裸/露在外的身体在微弱的光线之下暴/露出来,是皮肉残缺的灰色,哪里还有一点人的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实验室里会有一只丧尸……   下一秒,丧尸向着朝夕扑来。朝夕推开路征,冲着莉莉快速说了声:“保护好他。”   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之前的手术刀。   是错觉吗,在拿出手术刀的那一瞬间,朝夕甚至觉得对面的丧尸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随后,再次向她扑来……   太快了,这只丧尸比他们之前遇到的都要快太多,而且可以灵巧的避开她手中的手术刀,就像是有高度的自主意识,可是根据他们之前的研究,这根本不可能,目前丧尸还不可能进化成这种高级体。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如果这次活下来的话,她可能要重新研究这项课题了。   朝夕喘着粗气,再一次停了下来,楼上有脚步声缓缓向下,那些停滞在二楼的丧尸似乎是听见了他们的动静开始向一楼走来。如果没有办法快速解决掉眼前这只躲进实验室里的话……他们存活的几率就会非常小。   朝夕的眼睛压了下来,目光中透着狠劲,旁边的台上放着实验器材,她心里盘算着要怎么用一根或几根引流管勒住对方,然后再用刀插入它的头颅。   “砰—— ”枪声响起,在紧张未消的时候,丧尸的姿势还保持着要向他们扑过来的动作,可是身体却缓缓倒了下去。   朝夕回头,看见邵晨手持抢,站在她的身后。   “朝夕。”他面色难堪,反倒比朝夕还要难堪上几分,然后大步走过来,拿着枪的手垂在身侧,而另一只手用力的拥住朝夕,仿佛惊魂未定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路征蒙在眼上的纱布几经折腾,终于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他轻轻抬了抬眼皮,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两个相拥的身影。   走廊上响起迅猛的枪声,空气中混杂着弹/药和腐肉的气息。   朝夕推开邵晨的怀抱,抬眼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大批量的丧尸莫名涌入安全区,我们在来救你的路上遇到了它们,没能及时赶来。”   朝夕问:“安全区防线呢?”   “很奇怪,安全区防线目前没有任何问题,这群丧尸就像是凭空出现,没有让我们探到它们一点踪迹。当然,也可能是短时间内我们没能详查清楚,等到处理完这些丧尸,谭霜会安排专门人去检查。”   朝夕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那只丧尸的笑,那种轻蔑的、似乎带有主观意识的微笑。她看着此时地面上躺着的尸体,涌起了很多念头。   “会不会是有东西带领着它们?会不会有还未被我们发现的高级进化的丧尸?甚至……会不会有人和这群丧尸勾结在了一起?” 第64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八)   听了她的话,邵晨的表情明显变得严肃许多。他伸手揉了一下朝夕的头:“别想那么多了,万事有我在。”   朝夕的注意力完全被地面上那具丧尸尸体吸引,根本没有注意到邵晨在说什么,她静静地看了三秒钟,沉声道:“叫人把这具尸体搬到解/剖室,我要解剖它。”   邵晨无奈地笑了下:“好。”   安全区里出了这么大一件事,谭霜立马让各小队进入了战时戒备状态。到了白天,检修人员将防线里里外外查了一遍,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损坏的迹象。   朝夕解/剖丧尸的时候,路征就在一旁安静地待着,现在戒备未消,他在哪里都不安全,朝夕就让他时刻跟着自己。   “什么都没有。”朝夕脸上戴着口罩,眼睛里透露出失望的神情:“从这几天的结果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异基因,也没有任何进化类基因。这只是一个普通丧尸。”   莉莉道:“也许这是好事,毕竟有了高级意识的丧尸,对于安全区而言更有危险性。”   朝夕摇了摇头:“防线没有被破坏,丧尸也没有任何异化,那昨晚那场大规模的突然袭击,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莉莉沉默了片刻:“我……我不清楚。”   “说明后面有更大的推手。这对于安全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朝夕回眸看着路征,对方眼睛上的纱布已经重新被蒙上,他正伸手逗着培养室里的小白鼠,不时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路征,”有一丝异样划过,朝夕却还是微笑着、状做不经意地问道:“那天晚上你一定吓坏了吧。”   “是啊,”路征岿然不动,仍旧保持着低头逗小鼠的模样:“真可怕。”   朝夕说:“对于你而言,一定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吧。”   “什么?”路征慢慢抬起头。   “在北麓的时候就经历了一场丧尸浩劫,刚被救到这里没有多久就又遇见了相同的事情。”朝夕紧紧盯着路征的反应:“说真的,看到你没有一点心里阴影,真为你高兴。”   路征垂下头,嘴角弯了下,似笑非笑。可也只是短短一瞬间,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不是啊,我很害怕的。可是一想到昨晚医生你那么拼尽全力的救我,就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待在医生身边,我就觉得很安心。”   朝夕说:“是吗,多谢你的信任。”   路征巧舌如簧,从他的嘴里简直套不出什么话,反而容易掉进他的陷阱里。   果然,路征突然问道:“邵晨和医生你是什么关系呢?我觉得……他对你不仅仅只是邻居或者普通朋友。”   “可事实上,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我可不相信,”路征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天真:“明明他就很喜欢你啊,就像我也很喜欢医生你一样。”   真狡猾。   朝夕揉了揉额头,做出一副有点苦恼的模样:“别再乱说这种话了,我不擅长应付这类事情,很不擅长。”   桃花七号:「我信你个鬼……你这张嘴越来越会骗人了。」   “原来医生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啊。”路征笑着叹了一句,没再说话。   这次的风波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可只有少数人知道,南方安全区高层发布的战时戒备状态一直都没有改变。   谭霜把当天晚上的录影放给了朝夕看,录影中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走向防线边缘,然后……关闭了防线开关,故意打开了防线的一个出口。   “这个人是当晚值班的人,叫黄宁。我们把他抓过来审问之后发现,他对于自己那天晚上所做的一都没有任何印象,并且根据仪器反应来看,他没有说谎。”   “有人操控了他?”   谭霜笑了下:“我也是这样想的,然后查询了一切有关可以操控别人心智的异能。发现除了曾经在北麓安全区的异能者唐全有可以短暂影响人神志的异能,再没有其他的记录。可是,北麓被高级丧尸屠尽,全区覆灭,唐全也死在了那场事故里。”   “确定吗?”   “非常确定。”谭霜很肯定:“他的尸体就是我们搜救小队找到的。比起那些被丧尸啃食残缺不全的尸体而言,唐安的尸体完整的简直令人不敢置信。他身上没有一丝伤口,完全不像是被丧尸袭击的样子,应该是别人用某种方式杀了他。但这个又设计到北麓的内部事务,我对此没有一点线索。”   朝夕问:“会和路征有关吗?目前我们安全区里唯一一个从北麓来又可以不受限制自由活动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   朝夕认真看向谭霜:“审问一下其他几个人吧,北麓安全区是五个安全区里最小的一个。占地面积不过相当于一个中等大学,其他的几个幸存者,总该有人对他有点了解。”   “好啊,审问结束正好就把那几个人扔给你,你最近在路征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到现在还没有给我你的研究成果。”   朝夕揉了揉额角:“好的,我知道了。”   审讯室的灯被打开,白炽灯下坐着一个北麓幸存者,张照礼。   “今天把你叫过来,是要问关于路征的事情。”   “路征?我不认识。”张照礼眼神带着点疑惑。   谭霜把事先准备好的路征照片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说:“这个人,也许看到照片能唤醒你的一点记忆。你最好如实说,我们南方安全区不仅对丧尸有一些手段,对人也有一些手段,你不会想试试的。”   张照礼认真地看着照片,彷佛要把照片上的人印到自己的脑海里,可皱着眉头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无力的把照片放了下来:“我……我真不认识这个人。”   谭霜哼笑了一声:“张照礼,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叫你来之前没有查过你的身份?北麓的通行官,所有进北麓的人都要经过你的同意才能得到北麓居住文书。现在你竟然和我说你不认识北麓的人?我是该相信你,还是该把你掉起来打一顿你才能乖乖回答?”   张照礼畏畏缩缩地坐在凳子上,小声地说:“美女,你既然能查的到我,那凭你的能耐查一个小孩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我是真不认识他。你说的对,我是北麓的通行官,可我只认识北麓的人啊,你要查的这位,你确定是北麓的吗?”   谭霜和审讯室外一直看着的朝夕都愣了片刻,随后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们太先入为主了,谭霜在北麓救下了路征,朝夕见到路征的第一面就自动把他归为“北麓幸存者”,可她们都忘记了,这些表象,完全是可以设置出来的假象。   路征到底是谁,相处了这么多时日,原来所有人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第65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九)   接下来审问的几个人果然和张照礼说的一样,没有一个人认识路征。   谭霜的手用力地敲了下脑袋,她好像因为一时的失察,带了个可怕的人进来。   朝夕走到她身边:“你用不着自责,就算你没有把他带进来,他想来,也有其他办法。”   谭霜说:“我知道,可现在终归怪我。”   “要把他弄出去吗?”   “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况且,他出去了,还会有别人进来,没把事情弄清楚之前,从他身上找答案反而更好。”   朝夕说:“所以,他究竟想要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动机是什么?即使你想知道,又怎么叫他乖乖开口?”   谭霜沉默许久,忽然抬头看向朝夕,伸手摘下了她的口罩:“用你的脸怎么样?”   “什么?”   “他还有多久能摘眼睛上的纱布。”   “两天。”   “两天之后,用美人计怎么样?”   朝夕扯了扯嘴角:“你疯了。”   谭霜哈哈大笑:“我也觉得我疯了。不过我确实需要你得到他的信任,实验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如果你能让他信任你,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们的局势都会不那么被动。”   “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我?不可能。他对我有戒心,很重的戒心。更何况我能察觉到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兴许就是我的命。对于这样一个人,我应付他已经是一件麻烦事了。可你不一样,朝夕,你帮过他,他和你之间没有那些阴谋诡计,他不用防着你,所以……你明白的。”   “知道了。”   朝夕转身就走,身后传来谭霜的声音,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好好做,你该对你自己有信心。”   朝夕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发现路征在她的沙发上睡着了,身体蜷曲着。如果不是周身飘动着黑色泡泡,简直就像个无害的学生。   好烦,为什么这个小孩那么难搞。相处了这么久,杀意还是那么重。   朝夕感到头疼,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看向对面的路征——身边的那些泡泡们。   消失吧,身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孩,还是可爱一点比较好。所以消失吧,泡泡们!   桃花七号:「……额,你仿佛中二动漫里在放大招之前念咒语的那些人。」   「滚,好烦。为什么他就不能像桑卓一样可爱,就算他没办法在面对我的时候放出那些少女心洋溢的粉红泡泡,至少……也不用这么敌视吧。消失吧消失吧!」   “噗——”一个一个泡泡炸开,在空中消失不见。   朝夕一时间愣住,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路征周身已经不存在那些代表情绪的泡泡了。   「我靠……怎么回事?我能控制……这些情绪?」   桃花七号:「现在看来,是这样没错。」   「那……我能变出粉红泡泡么?」   朝夕试了一下,在她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小小的粉红色泡泡出现在路征头顶。很小也很薄,仿佛一戳就破。   她张牙舞爪地笑了起来:「这异能竟然能这么用,简直……太棒了!对于要恋爱的人来说,氛围和情绪再重要不过了。」   路征突然打了个哈气,醒了过来,在醒来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有什么人在房间里轻声笑着,却在看见他清醒的时候,笑声戛然而止。   “谁?”他坐了起来,头顶上的粉红泡泡碎裂,消失不见,代替它的,又是那些阴沉可怖的黑色。   “是我,”朝夕说:“刚回来,看见你睡着了,就没叫你起来。”   原来是朝夕,那就没事了。路征感到心里很平静,可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你继续睡吧,我做实验声音不大,应该影响不到你。”   “不了,”路征揉了揉头发站了起来:“和霜姐约好了一起吃晚饭,朝医生,现在几点了?”   朝夕看了下表:“五点。你和谭霜出去吃吗?”   “嗯,”路征笑着用力点了下头:“霜姐说有一家不错的川菜馆。”   “你的眼睛,忌辛辣、忌油腻、忌生鲜。”   “我知道啊,”路征笑了挠了挠头:“可是霜姐约我,我没有办法拒绝啊。”   谭霜约你……是谭霜整你吧孩子。   “过来我看看。”   路征寻着声音走了过去,他的记忆力很好,已经能游刃有余地避开这一路上的障碍物到达朝夕面前。   朝夕的手指轻触在他的眼眶上,碰及了几个穴位:“这几个地方还有疼痛感吗?”   “没有了,只是还有一点胀。”   “你的恢复能力很好。”朝夕看着那些通过自己的手在路征身边变幻出来的粉红色,突然计上心头:“待会儿见谭霜,想看看她是什么样子的吗?”   “啊?”路征一副呆呆的模样,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我说,你待会儿想看清谭霜的样子吗?如果想的话,也许我们可以提前摘掉纱布。”   “好啊。”路征没有犹豫。   他听见朝夕低低笑了一声,然后有什么清凉的东西覆上自己的眼睛,纱布周围的胶松开,她的手很轻柔地从自己脸上划过,有光亮透了进来。   又是一阵低低地笑,就像看见了什么滑稽的东西。   “还闭着眼睛吗?纱布已经拿下来了,睁开试试吧。”   路征的睫毛眨了眨,缓缓睁开双眼。   一张极其动人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可他皱了下眉头,下意识觉得这张脸有点危险。   “怎么,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张脸的声音是朝夕,路征又觉得安全了许多。   ”没有,眼睛感觉很正常。”   “看得清楚吗?”   “很清楚,很亮。已经很久没有看得这么清楚了。”路征突然来回走了几步,他虽然什么也没多说,可是身边雀跃的泡泡让朝夕感觉到了他此时的兴奋。   “这是红色的夕阳,那是绿色的树。”他看着窗外,一副很享受的模样,却又突然回过眼神,看向朝夕:“还有,我眼前站着的,是朝医生你。”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他的语气里没有惊喜、没有讶异,好像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嗯。”   “我就知道,”路征咧着嘴,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善良,就像朝医生你的心地一样。”   朝夕的眼睛弯了弯,似是月牙:“真有意思,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评价。”   “其他的评价是什么?”   朝夕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也不谦虚:“见过我的人不多,邵晨和谭霜夸过几句,其他的也没有什么。”   “所以邵晨是因为这张脸喜欢你的吗?”   透过窗户,朝夕看见熟悉的人正在向实验舱走来,她笑了下,没有正面回答路征的问题,只是道:“谭霜来了,祝你们玩得愉快,记得忌口。” 第66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十)   “啊,你说邵晨和朝夕吗?”谭霜坐在路征对面随意道:“男人嘛,都那样。邵晨平时人不错,但是每次谈到关于朝夕的事情,总是会说他对朝夕‘一见钟情’。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谭霜在心里对邵晨默默说了句抱歉,恐怕要把你塑造成渣男形象了。   路征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就是嘛。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就是见色起意罢了。除了朝夕的那副漂亮脸蛋,我根本看不出来邵晨还喜欢她哪里。不过也无所谓,末世里能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没有人会因为这一点小缺点责怪邵晨。大家倒是都希望他们在一起呢。”   路征微微挑了下眉:“希望他们……在一起吗?”   “对啊,”谭霜笑了起来:“朝夕什么个性你也是知道的,除了邵晨之外也没有几个人能忍受得了她那样冷冰冰的性格,而且邵晨是s级异能者,各方面能力都很好。所以我们都觉得他们俩在一起倒也不错。”   路征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突然抬头道:“她的性格可不冷啊。”   “我们怎么总是在谈别人?”谭霜盯住路征:“不和我说说你的眼睛吗?”   “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提前把纱布摘了呢?”   路征看着谭霜,眨了下眼睛:“因为想早点见到你,很想看看,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的谭霜,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惹得谭霜捂着嘴巴笑得很愉悦。   “啊……是这样啊,”她的手指移动到路征的手旁,在他的手背上点了点:“所以现在看见了,是什么感觉呢?”   “很漂亮。”   “哈,路征,你可真会说让我高兴的好听话。”   路征认真道:“不是好听话,是真的很漂亮。”   他演技一流,每次如此亲昵地接近谭霜都让谭霜瞬间戒备起来。真是个麻烦,她得想办法赶快脱身。把路征踢到朝夕那边去,让朝夕来对付他。   “好吧,”她的声音放得轻柔,像是在安抚对方:“姑且相信你说的吧。”   路征的眼神若有似无的从谭霜的手套上飘过:“现在和我在一起还带着手套和隔离膜吗?”   谭霜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多少人想要我的命,我总是要好好保护自己的,一时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路征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我很想握住你的手,”他说:“以前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总是想见见你是什么样子,现在看见了之后就想好好握一下你的手。我很贪得无厌吧?”   贪得无厌没看出来,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谭霜不上套,带着手套的手在路征面前晃了晃,笑道:“那就这样握住吧?和我在一起总是要辛苦一点的,你要好好坚持住哦。”   坐在对面的路征愣了下,随即笑了,没有去握谭霜的手,只是岔开了话题:“吃饭吧。”   谭霜戒心重,路征演技好,到头来谁也没能套路得了谁,一直处于一种僵持的状态。两人很明显对这样的状态感到有些厌烦了,但还是互相保持礼貌地演了下去。   僵局的转折是因为桑卓一句略微吃醋的话。   桑卓之前被派出去做任务,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安全区。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朝夕。   在看见路征趴在朝夕身旁安静地看着她做实验的时候,他觉得心口莫名有些堵。即便知道路征是以一个“实验品”的身份待在朝夕身边,可还是升起了一些危机感。   “朝博士,”桑卓敲了下门,朝夕带着护目镜回头,看见了他手捧着一个花盆,花盆里有一株正在生长的紫色小花苞。   “桑卓,任务结束了?”   “嗯,昨天刚结束。这个给你,”桑卓大步走来,把花盆放在一旁的台子上:“听说是新培育出来的品种,耐寒,在冬天也能开放,花期很长。”   朝夕点了下头:“谢谢。”   桑卓看了一眼在一旁的路征,此时路征的眼睛光彩明亮,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你的眼睛?”   路征的右手撑着脑袋,冲着他笑了笑:“治好了。朝医生给我做了手术,现在我的眼睛和你们一样了。”   “恭喜。”桑卓嘴上说着恭喜,可语气完全没了他平时那种活泼的劲头,他转向朝夕:“朝博士,我有话和你说。”   “说吧。”   桑卓看了一眼路征,又道:“只和你一个人说。”   气氛有点微妙,朝夕对路征示意道:“路征,桑卓和我有事要说。”   路征很知趣地说:“好,我出去给你们倒杯水。”   他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朝夕看着桑卓,等着他开口。   “路征和你……走得很近?”桑卓小心翼翼地问。   “算不上很近,普通的朋友。”   桑卓表情拧巴,呆呆地看了朝夕几秒钟,才有点委屈地说:“朝博士,你以前从不会说别人是你的朋友的。”   “是吗?”朝夕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后释然一笑:“路征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是难得自己凑上前来的目标人物,光凭这一点,就很不一样!   朝夕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笑了笑,问:“桑卓,我感觉你今天怎么有点奇怪?”   “邵晨就算了,”桑卓眉头皱了起来:“我知道我自己不如邵晨,没有他成熟,没有他认识你时间长,没有他帮你帮得多,也没有他了解你。可是,为什么我连路征都比不过呢?朝博士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我没有……”   “他只不过是一个实验品啊,他明明应该……早点死掉的。”桑卓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显得有些疯狂失智:“在北麓的时候就不该救他的才对。即使救了他,也不该顾及着他的心情没有让他认清自己只不过是个实验品的事实。更不应该……刚不应该让你对他心生怜悯,甚至还帮他做手术。路征之前明明喜欢的是霜姐……现在怎么能反过来对你……”   ”桑卓,”朝夕揉了揉额头:“你冷静一点,我和路征不是你想得这样。”   “我有眼睛!我看得出来。”桑卓大步迈进,直直得盯着朝夕:“什么时候开始实验呢?霜姐应该等不及了吧?我也快等不及了,博士,快点用路征做人/体/实验吧好么。无论成功或者失败,快点让他从你身边离开好么?”   朝夕正色:“这个实验与你无关,并且短期内已经中止了……”   门口传来一声东西碎裂的声音,屋内两人瞬间回过神,看向门口,路征双目微红,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他什么时候返回的无人知晓,朝夕也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但是她看得出来,路征的情绪很平稳,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震惊,分明就是早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   可是下一秒,她看见路征嗫嚅着,一副很受伤的模样向她看过来:“医生,什么实验?为什么我会是实验品?”   “路征。”朝夕站起身向他走过去,可是对方却害怕的后退了几步。   “不是你想得那样,”朝夕觉得很头疼,一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听到了。你一直在骗我吗?朝夕,你要用我做实验吗?”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飘忽在空气中。 第67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十一)   朝夕看着路征演得绘声绘色,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个戏。   她走到门口,在离路征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听我说,路征。你不会有任何事情,我保证。”   路征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你保证?所以你能和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实验品’吗?”   够了啊,再演下去我不哄了啊。   朝夕轻轻叹了口气:“进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桑卓拉住朝夕的胳膊:“朝博士,你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和他说。”   “够了桑卓,你该走了。”朝夕压下了眉眼,语气之中带着很鲜明的不悦。桑卓知道自己大概踩到了她的底线,也感到自己所做似乎是有些过分了,什么也没说,大步离开了。   实验室里只剩下朝夕和路征。   “坐下来吧,我们好好谈一谈。”朝夕说。   路征坐了下去,呼吸带着很重的鼻音,眼尾还是红红的,还陷在情绪之中。   朝夕简单的把事情和他说了下,略去一些重要的部分,只是说目前南方安全区里在做改进人类基因的实验,谭霜希望她能用这批幸存者人体做实验。   “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吗?”路征的声音很委屈。   “没有这个意思,谭霜只是一时糊涂。她这个决定我们都不太认同。你在安全区里待了这么久,难道有谁害过你吗?路征,你但凡用心想想,就该知道我对你没存利用的心思。不仅仅是之前,以后你在安全区里也不会有任何危险。谭霜已经决定终止这个计划了。”   路征情绪总算有些稳定:“可是刚才桑卓?”   “他刚出完任务,和丧尸打了这么多天的交道,好不容易回到安全区,大概精神不太稳定。他不是有意针对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路征没有说话,朝夕表面在等他慢慢消化掉这些信息,实际在观察着他情绪的变化。   路征的身边竟然难得的冒出了一个深蓝色的小球。蓝色,代表平和与信任。看来他对自己的说辞没有一点怀疑,甚至,还算相信自己。   “所以朝医生你现在,是在向我解释、向我道歉吗?”   “是的路征,我很抱歉。”朝夕说得很诚恳。   路征抬头望向她:“道歉的话,总要有诚意的对吗。所以你,能拥抱我一下吗?”   朝夕眼中透露出了点疑惑,像是没有明白他的脑回路。   “如果你真的把我当作朋友来看待的话,一个友好的拥抱应该算不上什么吧。除非,你在内心里始终觉得我不过就是一个实验品,是个可以随时抹杀掉的存在……”   他话还未说完,朝夕忽然向他走去,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样可以了吗?路征,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实验品来看待。如果说之前对你的态度让你误会,那么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   她的拥抱即将松开,路征却轻轻搂住她的腰身,轻柔却很坚定。   “我知道,我不怪你了朝夕。”他的声音落在朝夕耳畔,痒痒的,令人想要躲开。   “在这个安全区里,我最信任你,比任何人都要信任你,如果你也能同样喜欢我,我会很高兴的。”   “当然了,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同样喜欢你。”朝夕的声音说得干巴巴的,她听见路征忽然在耳畔笑了一声。   然后从路征身上,冒出了一个纯正的粉红色泡泡——这不是她操控的。   终于!这狡猾的家伙终于上钩了!   “光是朋友不行。”路征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把我当成男人来看吧。”   朝夕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你?你看起来像个高中生,让我把你当成男人来看实在有些困难。”   在路征严肃的眼神中,她不得已耸来耸肩:“好吧好吧,我会尽力的。”   “跟我讲一讲实验的事情吧,我很好奇,这个所谓的人类基因实验,到底是什么。”路征在她身旁坐下。   朝夕揉了揉额头:“这事情怪我,如果我没有和谭霜提出这样的可能性,她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事情上。一开始我只是在想怎样让人类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以此来和丧尸抗衡。通过研究丧尸病毒,发现这丧尸与人类最大的不同是RNA序列的改变。因此改变RNA序列,就能让人类的身体趋近于丧尸的体质——有更强大的忍耐性、更高的体能之类,同时也许还能获得变异的抗体。”   路征挑了挑眉:“原来你才是那个科学怪人。”   “后来我意识到了研究的不可行,因为用这种方法造出来的生物,即使没有感染病毒,在获得好处的同时也会获得和丧尸一样的缺陷——比如情感缺失、感觉器官退化,感觉不到疼痛冷热……这些对于人类而言都是很可怕的。”   当朝夕说到实验的时候,眼睛熠熠发光。路征侧目看着她,不由得笑了一下。   “于是我们后来开始改变方向,研究异能者。异能者和丧尸的相同点都是RNA序列的转变,但异能者有一点更难被实验研究——异能的变化是不可控的,每个异能者异化方向不一样,才会产生诸多不同的异能。并且异能的改变不一定会带来体质的增强,也不会给人带来抗体,反而会给身体带来更大的负担。之前我们观察的一只白鼠,在获得强大的撕咬能力之后的第二天死掉了,它的身体承受不住强大的力量。”   路征说:“你培育出了异能白鼠吗?”   “是,这也是谭霜不肯松口的原因之一。她觉得我能培育出异能白鼠,就能培育出异能人。就算十个里面有九个会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力量而死掉,能留下一个也是好的。可是,”朝夕摇了摇头:“这样是不对的。”   “路征,”朝夕忽然抬头:“你的异能是什么?”   路征的表情些微凝固,他轻轻扬起下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朝夕,似乎在确定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谭霜有一点大意了,”朝夕轻声说:“她把你们这些活下来的幸存者归纳为受异能者保护的普通人,却没有想到也许你们本身就是异能者。因为你之前视力的缺失,会造成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假象。但那并不冲突,有许多身体素质并不高的人都能进化出异能。所以路征,你是有异能的吗?你的异能是什么呢?”   气氛忽然沉寂了下来,路征看着朝夕,而朝夕则用一种毫无杂念的眼神回望着他。半晌,路征笑了起来:“是啊,我是异能者。是空间系的,但是因为之前眼睛不方便,我几乎都没有用过这个异能。不过我能支撑的时间并不久,大概……十几分钟吧。”   “空间系……吗?”   竟然不是意识控制类的,难道说,之前防线被打开的事情,和路征没关系?他在南方这段时间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其他同伙的样子。   “你不相信吗?”路征的眼神宛若鹰隼,紧紧盯住目标,他拉住朝夕的手:“那一起来看一下吧。”   他的眼睛合上,周围空间发生扭曲,在朝夕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路征来到了他的空间里。   空间里是大片原野,有漂亮的房子,甚至还有蜿蜒的海岸线。空间是需要异能者亲自塑造的,看不出来路征戾气这么重的一个人,把空间塑造的这么少女心。   “你的空间很漂亮。”朝夕由衷赞叹。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能看出来你很用心,这些苗圃、景色、建筑……都不是一朝一夕能造出来的。就算是有异能加持也很难。”朝夕驻足于粉色房子前:“不过你这个房子,实在和你很不搭。”   她轻声笑了起来:“路征,如果我光凭这个房子来判断你这个人的话,我只能说,你简直像个少女。”   路征看着她的笑颜,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生气。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朝夕抬眸问他,眼睛里难得带了一些雀跃的神情,这和她平时工作中有些不一样。   路征挠了挠头:“可能不能请你进去坐坐了,里面还没有完全装修好。等到装修好的时候再请你来做客吧。”   朝夕眨了眨眼睛,有点失神:“啊……真可惜。”   她的语气略显低落。   看着她的神情,路征鬼使神差地松了口:“坐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二楼还在装修而已。”   他向门口走去,推开了房子的大门,朝夕走进去,看见了碎花布艺沙发、纯白的蕾丝窗帘……小巧玲珑的茶几上还摆着几个小糕点小饼干,但很可惜,它们似乎已经过期了。   整个空间很美好……同时也很不对劲。这完全和路征平时表现出来的大相径庭。要么路征内心藏着另一个人格,要么……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他打造的。   “我去给你倒杯茶,你慢慢欣赏。”路征转身去了厨房。   朝夕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大脑开始运转。忽而窗边飞来一只鹦鹉,扑棱着翅膀盘旋在窗边不去,她打开窗户,可鹦鹉并不要飞进来。   “危险!危险!”鹦鹉叫起来,声音并不大,像是只说给她一个人听的:“晶晶!危险危险!”   路征从厨房里探出头:“我这里有红茶和绿茶,你喝哪种?”   朝夕一个激灵:“红茶吧。”   她再回过头时,窗边的鹦鹉已然消失不见。 第68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十二)   茶几上铺着的方格桌布,在右下角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绣着三个音节:wangjingjing。   王晶晶,王静静,汪菁菁……可能有很多种拼法,但如果无论从哪种拼法来看,这似乎是个人名。   朝夕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路征送来的红茶:“什么时候开始建的这个房子呢?”   “不记得了,大概五六年前。”   “五六年前,那时候你还是个初中生吧。做这些的时候眼睛看得清吗?还是有别人帮你呢?”   路征:“那时候还有一些视力,虽然不太清楚,但也能勉强维持正常生活。”   “为什么会想到建这样一个世界呢?”   路征弯了弯眉眼:“我不记得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朝医生,你好像在做访谈。”   他抬手看了下手表:“我支撑的时间快要到了,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   “路征,你这里有养小宠物吗?小猫小狗之类的。”   路征说:“没有。”   “我不喜欢宠物,所以没有养。”   朝夕眯了下眼睛,空间消失,她手中捧着热茶回到了现实空间里,路征仍旧坐在她的对面,就像他们进空间之前。   可朝夕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变了,她比起二十分钟之前,更加觉得路征可怕。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可这猜测实在天马行空,太过大胆。   “现在你的视力恢复了,又可以再好好利用这个异能了。虽然没有什么攻击性,但至少关键时候可以保护你。”朝夕说。   “是啊,如果你觉得有意思的话,欢迎你常来我的空间里玩。”   “不过路征,”朝夕放下手中的热茶,望向对面坐着的那个人:“你只有一个异能吗?”   她话一出口,空气就凝结起来。她看见路征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粉红泡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反复横跳涌动的黑色。   看来她赌对了,这个所谓的空间异能,可能只是路征多个异能中的一个。他现在在极度不高兴中,因为自己戳穿了他。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能有很多异能吗?”路征脸上满不在意:“我要是有很多异能就好了,关键时候不仅能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别人。”   呵,这话说得真是伟光正的好青年啊。   “没什么意思,最近不是出了好几个双异能的少年人么。我看你骨骼惊奇,还以为你也可能是双异能。”朝夕开了句玩笑。   路征盯着她久久不说话,几乎要把她盯得发毛,在朝夕背后出了一层薄汗时,路征说:“朝医生第一次和我开玩笑。”   “是吗?”   “是啊,这可真……不像你。”   朝夕藏在身后的右手不由自主握起了拳,面上带着一层淡淡笑意:“那你希望我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苟言笑,眼睛里只能看得见我一个人。这样最好。”他像是在说玩笑话,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朝夕垂下眼眸:“我和你说过的吧,我不擅长应付感情的事情。也不喜欢听这样的话。我该走了。”   她站起身向外走,路征竟然也没有阻拦。   等到走到谭霜办公室的时候,朝夕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很多汗。   “帮我查一个人,王晶晶,或者王静静之类的,反正就是这三个音节。她是异能者,空间异能。不确定是哪个安全区的,五六年前……应该已经死了。”   谭霜挑眉:“查个死/人?”   “没错,如果你能查到这个人,我应该有一个惊人的发现要告诉你。”   谭霜生出来点兴趣:“惊人的发现?”   “关于路征的。”   谭霜立刻吩咐了下去,然后看向朝夕:“你脸色不是很好,像是受了惊吓。”   朝夕沉默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等着结果出来。   一个小时后,谭霜接到了文件。   “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她看了一眼朝夕:“这是在末世异能者名册上查到的,汪菁菁,西楚安全区异能者,异能为空间异能。六年前死于西楚安全区,死因是心脏骤停。”   朝夕只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你之前说的,北麓曾经有一个能够控制别人神志的异能者,叫……唐全,他也死了,死在那次北麓危机里,但是尸体很完整,没有伤口对吗?”   “是,怎么会突然说到他?”   “他会不会也是死于心脏骤停?”朝夕问。   “不知道,他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朝夕,你需要休息一下吗,你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谭霜,我怀疑路征可以剥夺别人的生命和异能。”朝夕说得非常慎重:“我今天问他是否有异能,他说他有空间异能。他把我带到了他的空间里,可是空间里的一切根本不像是路征的风格。空间里有一只鹦鹉,它对我说:‘晶晶,危险。’可是在路征出现的时候,那只鹦鹉快速地飞走了,像是逃跑。我觉得这个空间根本不像是他的东西,倒像是他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的。”   谭霜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谭霜,你说他接近你,会不会是想要你的生命和你的异能?只是,他是用什么方法呢?”   谭霜思忖了许久,缓缓说:“是接触,皮肤接触。他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很介意我带着的手套和隔离膜,现在总算知道是因为什么了。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他就是西楚近年出的那个超s级异能者,只要靠近别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掉对方。甚至如你所说,还可以夺取对方的异能。”   朝夕叹了口气:“这个力量真可怕。所以才会造成他身体虚弱、患有疾病这样的反噬。”   “朝夕,你的境况很危险。你和他朝夕相处,又没有任何保护的措施,如果他想要对你下手,简直轻而易举。从明天起,你见他必须要涂隔离膜,绝对不能让他触碰到你。” 第69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十三)   “不,”朝夕摇头:“路征为人严谨,如果我再见他的时候有戒备,他不可能不察觉。倒是你,我想问你,你是想要生擒活捉他,还是除掉他?”   谭霜问:“这很重要吗?”   朝夕道:“有一点儿,如果只是想要除掉他,总有办法的。”   她的嘴角带了一点笑意,这种笑意让谭霜察觉出了什么:“你有办法?”   “有,但现在不能说,所以我才问你的想法。”   谭霜盯着朝夕的面庞,半晌,笑了笑:“能活捉当然是最好的,不过如果到了不得已的情况下,能杀掉也很好。他很聪明,很自负,这也是他的弱点。如果他想要的不是我的命或者我的异能的话,或许我可以假装满足他作为囚住他的陷阱。可惜他,他偏偏也许就想要……呵。”   朝夕垂下头,似乎在静静想着什么。   “谭霜,你近期要出任务吗?”她不知为何,突然问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谭霜身体微微向后仰起,话题的变换让她稍微放松了下来:“要啊,人类和丧尸的争斗无休无止。明天要去花石溪,那里出现了大批聚集型丧尸,不能任由它们发展下去。”   “是么。”朝夕声音很轻,突然抬起头看着谭霜弯了弯唇角。   花石溪丧尸已经成为南方安全区的一个重要隐患,这个地方地形复杂,不利于异能者作战,但偏偏又距离南方安全区很近。上次偷偷进入安全区的丧尸中,有很多就来自花石溪。   朝夕今天对着显微镜发了半个小时的呆了,这种情况在以前几乎不可能,路征感到很意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她的神游。   他在朝夕耳边打了个响指:“朝医生,你还好吗?”   朝夕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蹙了下眉:“我很好。”   “刚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   朝夕脸色又难堪了几分:“十点半了?”   “有什么不对的吗?”朝夕的反常让路征觉得有些奇怪,甚至生出了点探究的兴味。   朝夕说:“这个点,谭霜该回来了才对。”   谭霜今天出任务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路征也不列外。他不知道朝夕为什么看起来尤其忧心忡忡,只是安抚道:“你在担心吗?霜姐那么厉害,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朝夕没有说话,但很明显,她不认同路征所说的。她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集中精力。   十一点,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桑卓带着满身的血污冲进来:“博士!博士!你快去看看霜姐!她快不行了!”桑卓的声音里有哭腔。   朝夕今天所有的强装镇定似乎都被他这几句简短的话撕碎,在路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冲了出去。   路征一把拉住要离开的桑卓:“怎么回事?你说谭霜她怎么了?”   “我们被丧尸袭击了……霜姐挡在我们面前……”桑卓似乎还未从巨大的冲击里醒来,说话断断续续毫无章法。   “她现在在哪儿?”   “邵晨哥已经把她送到了零号急救室。”   路征:“零号急救室?”   桑卓抹了把脸,似要将泪水拂去:“对,零号急救室,是专门为霜姐设置的急救室,除了她、朝博士和邵晨哥,没有人有权限进去。不过你要去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在门口守着。”   朝夕赶到急救室的时候,谭霜已经没了心跳。邵晨在等她来的期间手忙脚乱地替谭霜把呼吸机戴上,可即便这样也于事无补。   她失了太多的血,整个人显现出一种苍白。   除颤仪的电流刺激着心脏妄图能激起一些反应,可是什么都没有,所有的外在作用力在这具躯壳上似乎都是白费。   邵晨关掉除颤仪,拉住了朝夕:“停下吧,朝夕。没用了。”   他走出零号急救室,门口守着一些人。邵晨抬眼看见了路征,但仿佛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对着其他人宣布:“谭霜很好,封锁住消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受伤的消息。”   谭霜是他带回来的,此时他身上沾满了谭霜的血/液。   路征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邵晨,这么多的失血量,不会像他口中所说的“很好”。   “我能进去看一下霜姐吗?”   ”不能,”邵晨回答地果断又绝情:“零号急救室的权限只限于三人,除此之外,谁都进不了。你要是想见她可以等到她养好伤。”   说完,他又扫视了众人:“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外人不知道规矩,你们还不知道吗?稳定住区里的民心,不要造成混乱,这是你们接下来要做的。”   众人答应着离开,只有路征一人还留在原地。   邵晨不再看他,转身就要再进急救室,忽而听见身后一阵轻笑。   “我说,谭霜是不是,死了啊?” 第70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十四)   邵晨转过身,看见了路征嘴角的一抹轻蔑。   “你说什么?”   路征丝毫不忌惮邵晨,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语气漫不经心:“我说,谭霜她,是不是死了啊?你故意让人封锁消息,其实是在留足时间处理好安全区里的一切有可能的变故吧?”   邵晨眼眸暗淡了几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零号急救室的门被拉开,朝夕毫无生气地走出来,就好像完全没有看见路征,她径直走到邵晨面前:“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她的眼睛没有情绪,却更加令人感到害怕。   邵晨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次小队只有五个异能者。我们的胜算本来就……”   “是啊,为什么只有五个呢?还不是因为你把异能者抽调安排了其他任务?只有五个人的小队根本不可能除掉花石溪的丧尸,这一点你比我清楚,可你们还是坚持要去。”   路征从他们的话语中隐隐听出来了为什么朝夕整个上午都忧心忡忡的原因。   “朝夕,我知道你和谭霜关系很好,但你不能这么情绪化。现在请你冷静下来,我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我冷静不了,”朝夕盯着邵晨的眼睛:“总有人要为这件事情负责。”   邵晨见和她说不通,叹了口气,对着路征说:“如果你为她好,你就先带她回实验舱。”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走!”朝夕突然激动起来,苍白的脸上因为情绪的起伏透露出一股不健康的红色,路征走过去拉住她,感觉到她此刻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让她离开这里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低下头,小声在她耳边道:“我们先躲起来,等他走了再回来。”   朝夕的动作终于停下,变得安静顺从了些,和他一起下了楼梯。他们藏在楼梯旁的角落里,看见邵晨一行人走了以后,两人又重新折返了零号急救室。   朝夕通过面部识别进了急救室,一待就是一个多小时。   路征在走廊中等着她,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皱着眉头呢喃道:“应该弄个面部更改的异能……”他扯了下自己的头发,仰头看了看天花板,眼神里带着点不耐:“明明西楚之前就有现成的一个,要不是有规定……该早一点下手的才对。”   他似乎有些烦躁,走了几步。   朝夕终于从急救室里出来了,路征迎了上去,看见她此刻平静了许多:“霜姐她……”   “我们走吧。”   她什么都没有再说,路征却都明白了,谭霜果然、很彻底地死了——真是令人头疼的事情。她竟然就这么死了,自己什么都没得到,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路征,”朝夕偏头看他:“我需要好好静一静。”   路征有些局促:“可是我怕你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你都猜到了对吗?”朝夕的眼神锐利:“既然都猜到发生了什么,就更该知道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我知道你陪着我是好意,但是谢谢,我现在不需要。”   她走进自己平时待着的实验室,关上了门。   路征又一次被拒之门外,他找了张纸铺在地上倚着墙坐了下去,下意识地想点支烟,又突然想到现在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不适合抽烟,他的口袋里也没有这样的东西,自嘲地笑了笑。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莉莉从隔壁实验室走出来,看见了路征。   他伸手指了指屋里:“朝夕在里面。”   “唉,”莉莉叹了口气,走到路征身边:“我也听说了。现在南方高层乱成了一团,也只有普通民众还什么都不知道。朝博士以后应该也会很难。”   “谭霜死了,关朝夕什么事?”   “朝博士没有异能,你不知道吗?”   路征顿了下:“我知道,所以呢?”   “科研在末世本就是奢侈的事。霜姐重视科研,而且和朝博士有这么多年的交情,当年斥巨资建实验舱本就惹得很多人不高兴了。这些年维护实验室,也耗费了大量的经费。她还在的时候,就有很多高层不满施压,她一走,恐怕这实验舱迟早要停掉。博士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要是不能继续研究,恐怕也不会在这里久留。”   路征盯着她,像是在思考什么。   莉莉继续说:“要是博士一走,我恐怕也没什么用处了。只能沦落为寄居在安全区的普通民众了——最普通的那一种,唉。”   她又低头看了看路征:“你别在这里等了,朝博士经常住在实验室,你这一等估计就是一晚上。”   “没事,我……等她出来。”路征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好吧,”莉莉知道劝不住他:“那我去食堂给你拿份饭。”   路征不知道这一晚上朝夕是怎么过的,只知道第二天他睁开眼睛,就看见朝夕站在自己的面前,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了。   “你怎么睡在这里?”   “我……”他仰头冲着朝夕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出来。   朝夕定定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揉了下他的头发:“辛苦了,进来吧,喝点热水。”   路征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朝夕!”邵晨踏着晨光走进实验舱,在两人身后喊了一声。   朝夕停下脚步,回头看邵晨。对方的神情严肃,大步走到朝夕身前:“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他看起来很疲惫,像是一整夜都没有睡:“关于安全区后续发展的事情,已经出了结果。”   “这么快,”朝夕冷冷地笑了一下:“进来说吧。”   邵晨看了一眼路征:“他也在这里吗?”   “是的,不用回避路征。他能有什么坏心呢。”   路征的嘴角抿了起来,随后开口道:“要不,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第71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十五)   朝夕没有多说话,倒是邵晨看了路征一眼:“既然朝夕说不用,就不要多次一举了。”   他踏进房间,开门见山直言道:“高层希望能关掉实验舱。”   朝夕冷笑了一声:“我猜到了。”   “我已经极力劝说了,科研本来就很难在短短几年内有成果,应该耐心等待,可是那些自大狂,”邵晨一拳捶向桌面:“那群自大狂真以为凭借自己的异能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就能永远保护好安全区。”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朝夕,你是怎么想的?”   朝夕垂下眼眸静静思索,片刻之后道:“短时间内,我应该还是会留在这里”   邵晨像是松了一口气,自然而然的揽住她的肩膀:“好,你留在这里就好。你放心,即便我们暂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要等我多立几次功,一定会重新提议开启实验舱的。只要你耐心在这里等着,一切就都有转机。”   “嗯。”她平淡地答应了一声,不着痕迹拉开两人的距离。   邵晨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外头催促得厉害,他不得不走。   “安心在这里待着,会好的。”   路征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觉得邵晨这种软绵绵的安慰实在可笑。像是自欺欺人的话术。他根本保证不了实验舱什么时候能再重启。   “请吧,朝博士。”很快,就有专门人员被派遣过来,名为帮助,实则监督,看着朝夕收拾东西搬离实验舱。   “朝博士,这些文件你不能带走,需要留在这里。”   朝夕冷冷抬起眼:“这些数据都是我测验出来的,而且,留给你们也没有什么用。”   “我们知道,”监督者微微一笑:“可这也都是你利用实验舱才能得到的数据,按道理来说,是属于安全区的,你不能带走。”   朝夕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最终还是放下了文件袋:“好的,我知道了。”   人走茶凉,曾经这些人对朝夕尊敬万分,无非是因为谭霜的震慑。谭霜走了,他们本来的面目就都露出来了。   朝夕的手腕忽然一紧,路征握着她的手腕,冲着监督者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你们马上就要关闭实验舱了,还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   “这些数据都是朝夕一点点熬出来的,就这样抢走,未免有点不地道吧?”   “你……你懂什么?”   对方看着路征的眼睛,莫名其妙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眩晕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开始堵塞住自己的头脑,让自己无法……无法认真思考。   “还有,只给一小时时间让她们立刻搬离,也有些过分苛刻了不是吗?”路征显得格外有耐心,一点一点的加以引导。   “没有……有……也许吧。”   “所以看在曾经大家都没什么过节的份上,再宽限点时间吧。不要为难人。这儿没有人是小偷,你不用在一边看着。”   “……好的,我知道了。”   监督者竟然格外地好说话,仿佛和刚才那个让朝夕放下文件的人不是同一个。   开始了,朝夕侧目看向路征,眼神中一点点地积聚起兴奋。路征终于开始了,他终于开始……一点一点露出狐狸尾巴。他刚才一定动用了什么能力,才会让对方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大。   在监管者走出实验室后,他用手一撑,跳做上桌子,低头看向朝夕:“你看到这些人了吗?你即使留在南方安全区,看起来也不会好过的样子。”   “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我习惯这里了。安全区里这种人是少数,大部分还是很友好的。”   路征的手突然捧住她的脸颊,他的手冰凉,在那一刻朝夕紧张的手指蜷缩。她清楚地知道,如果路征此刻想要自己的性命,恐怕她下一秒就会立刻倒下。   幸运的是,路征似乎并不想要她的命。他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朝夕用力绷住自己的神情,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破绽。   路征低低笑了起来:“你应付地过来吗?朝夕你根本不擅长怎么和别人打交道,根本不懂怎么和别人相处。你看看你现在,僵硬地好像是我要来杀你的一样。”   朝夕皱起眉头:“你瞎说什么?”   她作势要挥开路征的手,可是对方右手仍然固执地托住她的脸,像是在捧着一件珍宝。   “朝夕如果跟我走的话,这些……所有的这些都不用考虑。”他说得极其认真,却不像往常一样笑容温暖,而是一种……诱惑,像是在诱惑她过来。   是……是开始使用异能了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我会对你很好的,就像在这里你对我那样。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也不用担心实验会终止。听起来怎么样?”   “听起来……”朝夕终于挥开他的手:“不怎么样。像是小孩子说得疯话。”   “呵,”路征没有生气,而是笑了起来:“你不相信我说的。没关系,我会让你相信的。南方安全区已经不适合你了,我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我们一起走吧。”   “我们,一起。”他加重了这两个字。   “去哪里?”朝夕抬头问。   “去西楚怎么样,那里学术氛围很好,有专门的科研团队,你会喜欢的。南方现在失去了谭霜,群龙无首,在末世里很快就会被吞掉。你也没有了留在这里的理由。西楚不一样,它很强大,很稳定,是个宜居的地方。”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我曾经在那里待过。”   朝夕小心翼翼地试探:“待过多久?”   路征盯着她的眼眸:“待过很久。朝夕,你的眼睛真好看。”   朝夕下意识地目光回避,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路征应当就是西楚安全区的人。什么北麓幸存者,什么弱小高中生,不过是一个幌子。   西楚、吸取别人的生命力和异能、超s级异能者……好像一切都可以串起来了。   “就凭我们两个吗?”朝夕复又睁眼:“我们去不了的。”   “你……答应了?”路征语调惊喜:“没关系,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很顺利。”   “具体一点,路征,说得再具体一点,让我完全信任你的计划。比如什么时候,谁,会来接我们?”朝夕悄悄用异能让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温馨又值得信赖。   路征略微思忖了片刻:“明天下午,如果你想要尽快得话,那就明天下午。至于是谁,等见到了再介绍你们认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   路征打断她说的话,又变回了那个带着清纯面具的男孩:“我说的当然是真的,我不擅长撒谎,你知道的。”   撒谎。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会撒谎的人了。   “好的。”朝夕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平静,可胸口处的心跳不会欺骗人。   路征把朝夕送回家,两人甚至还做了友好的告别。   朝夕从窗口看见路征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向着他居住的地方远去。   她立刻拿起电话。   “明天下午,开启一级戒备。”   谭霜离世的消息就算被小心翼翼的掩埋,也总有人会嗅出蛛丝马迹,然后在平和的表象之下掀起汹涌暗潮。   第二天下午是一个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午后了,阳光甚至比往常还要明媚几分。安全区防线又一次故技重施地被破坏,大批丧尸在居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出现在安全区内,掀起了一场恐慌。   情况比上次还要恶劣。丧尸看起来像是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的,仿佛具备了人类的思维,但这种很显然不是它自己的。探险队看起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安全区中人人自危,打的打,逃的逃,狼狈得很。   路征拉着朝夕迎面遇上一只丧尸,她吓得抱紧了路征的胳膊,却发现对面的丧尸对他们毫无兴趣,就连擦身而过的时候都没有攻击他们。   “这些丧尸……好奇怪,和上次一样,好像有意识。”   “别想了朝夕,跟我走。”   路征拉起她,逆着人流,向着安全防线边缘跑去,朝夕看见不远处有一辆漂亮的越野车,不属于南方安全区。   车中其中一人在看见路征的时候,探出来脑袋,伸出满是纹身的手臂,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嘿,路征,真是好久不见了。第一次看见你任务失败,我还真是稀奇。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小美人把你迷得晕头转向。”   朝夕停下脚步。   “路征,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花臂男哈哈大笑起来:“路征可是我们的人才啊……”   “闭嘴,冯楚。”路征喝了一声,拉住朝夕的手:“上车再说。”   “我想你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隐瞒了我,或者……骗了我。”朝夕纹丝未动:“你该和我说清楚。”   “我会和你说清楚,但不是现在。”   朝夕看了看越野车中坐着的几个人,又看向他:“你是怕拖延时间,走不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花臂男大笑起来:“怎么可能走不了。你们放心聊,现在南方安全区还有精力管这档子事吗?恐怕都忙着保命吧。里头浴血厮杀,我们这儿谈天说地,是不是很有趣啊小姑娘。”   “是你做的?”朝夕退后一步。   花臂男摆摆手:“我哪儿有这能耐,你应该感谢我们的路征。不对,你应该感谢西楚安全区,如果不是我们对人体实验很感兴趣派路征过来,他还见不着你呢。这小子一开始还不愿意,还是头儿跟他说,把实验结果弄到手之后就可以杀了谭霜吸收她的异能,他才……”   “冯楚!”路征咬着牙:“你不会希望我在这里杀了你。”   他回过头来,看见朝夕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有点焦急:“朝夕,别往里面去,待在我这里。”   “你想要杀谭霜?想要盗研究成果?这就是你来的目的?”   “我……”路征脸色微微发白:“……谭霜不是我杀的,她是在出行任务的时候出得意外。这个你比我更清楚。”   ”我当然不是你杀的。”   一群异能者队伍向他们包围过来,为首的人声音熟悉,朝夕回头看见谈霜的脸,缓缓露出笑容。   谈霜冲着路征歪了下头:“不过很可惜,我也没有在出行任务的时候出意外。让你失望了,路征。” 第72章 末世里的实验品(十六)   路征的神情狰狞起来:“你们做了个局?”   谈霜点点头:“当然,如果不做局,又怎么能把你抓住呢?在你相信我死了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输了。路征,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西楚那个一直没有对外公布的拥有可怕异能的超s级异能者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路征神情不屑,却在目光接触到朝夕的时候恨恨道:“朝夕,你也骗了我。你演得可真像,我完全被你蒙蔽了。”   他说的是肯定句。   “欺骗别人的人也会被别人欺骗,这不难理解。”   路征慢慢地轻轻地笑了起来:“你还是这副样子啊。”   他收起笑容,沉声道:“过来。”   下一刻,朝夕感觉脑中一团混沌,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就好像有一双别人的手掌控力自己的思维和行动,残存的意识告诉她,这个控制她行为的人是路征。   “妈的,路征快上车,他们开了一级警戒,防线那里已经死了几个弟兄了。”冯楚似乎从耳机里听见了什么,怒吼道:“别管她了,我们还要靠你冲出去!”   路征闻若未闻,朝夕已经向他迈近了几步,她就近在咫尺,很快就可以和他一起离开。等到离开了这里,一切都会变好。   只是突然的,一阵眩晕袭来,路征只觉得右眼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朝夕用最后一丝理智按下了藏在袖中的开关。   “靠!”冯楚大叫:“你他妈装什么死啊!给老子起来啊!”   他嘶吼声里带着绝望,路征是他们的秘密武器,他对丧尸的控制精准,同时又身兼其他多项异能。谁承想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么容易就被撂倒了。路征一倒,他们根本逃不走。   谈霜带着胜利的笑容:“车上的那几位,你们是想要束手就擒还是以死明志?”   妈的,这种末世,活得不就是一条命么。犯不着跟活命过不去。   冯楚举着双手下了车:“得,得,大姐,我束手就擒行不行?”   路征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像是玻璃罩的东西里,上半身贴着一种金属片,他一偏头就看见了坐在一旁的朝夕。就像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她时候的那样,穿着白大褂,神情认真又冷淡。   他伸手敲了敲玻璃罩,朝夕听见看向他。   “你现在还没有什么力气,施展不了异能。半个小时之后你的身体机能会恢复,但我劝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妄动,也不要想用异能做什么坏事。异能者在异能发动时体温会超出正常值,只要检测到你的机体有异常情况,将会立刻注入气体麻醉剂。”   路征沉默片刻,最后选择老老实实地躺着。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我晕倒的?”他安静了许久,还是开了口。   朝夕停下手中的工作:“右眼。”她没有隐瞒。   “右眼?”   “给你做眼睛手术的时候,在眼睛里做了点小机关,右眼里放了麻醉剂,左眼里放了□□和□□,只要按下开关,它们会立刻释放。”   路征愣了许久,没有回过神来。他定定地盯着天花板,然后慢慢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说不上是喜是悲,只是……怪异。   “我以为你对我很不错。原来那么早就有了戒心。”   “如果没有戒心,现在我就已经被你带到西楚安全区了。”   朝夕说的话让他无从辩驳,路征知道自己理亏的不是一点点。他又陷入了很长的沉默之中。   时针指向五点,朝夕起身准备离开。   “末世司法委员会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他们会对你们极大危害公共安全、恶性破坏其他安全区等罪行进行处理。由于你的攻击性太强,所以你需要在隔绝舱中听审。我走了,希望……以后不要再见了。”   “为什么不是左眼?”路征突然问出口:“为什么没用□□那一边。”   只要□□和□□一释放,路征必死无疑。   朝夕右手蜷起。   路征则像是胜利了一般,得意得不像是个犯人:“就算你不承认,你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喜欢我。”   朝夕眼睛眯了眯,吐出三个字:“有毛病。”   路征可太有毛病了,大概像他这样极具天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些在其他方面短缺的地方,路征短缺的就是脑子里控制理智与感情的神经。   幸好,她不用再和路征耗下去了。   司法委员会据说是惜才,想要招安路征这样的恐怖异能者,因此给他判了缓刑。朝夕出于对监控路征的执法人员安全考虑,把手中控制他左眼的机关给了他们。   只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能确保路征这样的人就能安分守己。   “他们也不怕路征有一天把自己的左眼剜出来再要他们的命。”朝夕对谭霜说。   谭霜见怪不怪了:“路征这样的人太罕见,拥有他就是拥有了一支军队。没有人愿意让他死。更何况,他不会摘掉自己的左眼的。”   “为什么?”   谭霜看向她:“因为那是你给他做的。”   朝夕摇摇头,在脑海里叫出了桃花七号:「回去吧,我累了。这里的人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   桃花七号哈哈大笑:「好的,这就帮你传输。」   谭霜继续道:“路征提出请求,说要见你。他甚至说,只要允许见你一次,就答应帮助攻打云彝山那边的丧尸腹地。估计过几天,就会有中央人员来找你了。」   “我要出去透透气。”   谭霜笑了笑:“去吧,看一个路征把你吓得。”   朝夕打开门走了出去,安全区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鸽子在广场上飞得自由。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仿佛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朝夕这一透气,就再也没回来过。   桃花七号在姻缘符啃着雪糕,歪着脑袋看她:“我说你首付还没攒到,怎么就要申请休长假啦?”   “心太累啦,要好好的、好好的休息休息。等到我恢复力气的那一天,再重新开始工作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中间隔了一个多月的空档,有点忘记了(捂脸)   所以把这个故事写完就完结了。   谢谢大家的陪伴~感谢感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